好在当时伤口喷毒血时,太医接了一碗,那箭矢也被他收好,打算回去研究研究这毒以及解药。
因而他只是开了些清热解毒的寻常方子,以及补血益气的汤药和消炎止血的外用药给苏樱雪,嘱咐秋霜照顾好长公主殿下,便带着那些箭矢与毒血离开了。
楚星沉师从药仙谷谷主一段时间,自然是比太医更懂医理。他趁秋霜送太医外出时,趁机抓住她的手腕诊脉,一番望闻问切,悄悄从怀中取出保命珍藏的解毒丸,就着桌案上放着的凉水,将她扶起,把避毒物丸塞她嘴中,以凉水倒灌,逼她咽下。
在秋霜回来的脚步声传来之际,还贴心地用自己的袖口擦去她嘴上被上残留的水渍。就连原先桌案上的杯子,也重新倒满水,按原来的方位放回原位,就连杯子的转向都调到一致。
以及桌面的水渍他都细心地用白色云纹的锦缎袖子当作抹布擦干净。终于在秋霜进来的最后一刻,楚星沉正襟危坐,仿佛没事人一般坐定。
秋霜进屋时,只见楚星沉一袭落寞的白衣,墨发玉冠,背影萧瑟。只见他形影单只,脊背挺括,正襟端坐,不发一语静默地坐在长公主殿下的面前。
楚星沉只是深深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塑般。秋霜见此情景心想,看来,楚皇子到底是将这些日子长公主殿下对他的关照看在了眼中,放在了心间。看来,殿下的一片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秋霜走近些,见长公主殿下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心里心疼的厉害。说实话,她服侍长公主殿下十数年以来,对她的脾性与与性格是了如指掌。
以前的最后那个长公主殿下任性骄纵,嚣张跋扈,甚至对她们这些一心忠心于殿下的人,也不算好主子。三天一顿小打,五日一顿鞭子不在话下。
可如今,自长公主殿下从坠湖醒来后,苏樱雪她性情大变,也不随意打骂鞭笞旁人了,对她们这些宫娥侍从更是极其尊重,甚至可以用十分宠溺来形容,动不动就是赏赐也不再随心所欲地惩罚与作弄。
有时,即便她们这些仆从宫娥犯了事,也只是淡笑着揭过,以往的殿下是威大于恩,使人生怖生惧。如今的长公主殿下,却是另一个极端。
只有温柔,只有施恩,只有善良与纯真的眼眸,干净的如同一汪清泉,又如何是从前那双冷酷无情嗜血严肃的眼眸可以比拟?
如今的长公主殿下,纯良善良,温和谦逊,努力刻苦,待人宽和,平易近人,通透清醒,知人识趣,聪慧好学,真诚待人······
她一口气能说出不少赞美殿下的话,却找不见半句不好的贬低殿下的话,这般美好的殿下,却被人伤得如此厉害,看着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身重伤又中毒的殿下,秋霜如何不心疼?
想着殿下需要多加休息,秋霜还是婉言送走楚星沉出门,临了还将殿下之前嘱咐的,那些替楚星沉特意赶制的崭新骑装,一叠叠交给手下的宫女。
“这是殿下今晨嘱托秋霜傍晚送至楚皇子殿中的骑装,可惜被殿下受伤一事耽搁了,只能委屈楚皇子与手下人一同跑一趟带回去了。”秋霜笑着解释道,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
秋霜知晓,自从长公主殿下被楚皇子救回一命后,对楚皇子的所有事情都是格外上心。殿下她会在意楚星沉在偏殿过得好不好。
从前的楚星沉,衣食住行,皆是最下等的。如今的他,所用所食所住的所有规格都是与殿下同样等位的,是殿下从自己宫中分例拨给楚星沉的。可见,苏樱雪对楚星沉的与众不同。
这个大盛王宫,下至宫女仆从,上至各宫主子,哪一位不是人精一样的存在,因而如今宫人对待楚星沉的态度,早已今非昔比。
只要份位比苏樱雪低的,统统都会对楚星沉行觐见皇子之礼。只要份位与苏樱雪平辈的,见楚星沉也会客套一句楚皇子。这些都是给苏樱雪这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的一个态度,一个面子。
世人皆道借花献佛,可不知这重点不在借花,而在于对方是佛。是受人敬仰而仰视跪拜,尊贵无比的佛。才有资格,接受世人献祭跪拜。
正如同,若是苏樱雪不是长公主殿下。若是苏樱雪没有大盛国君苏秦淮独一无二的偏爱盛宠。那在世人的眼中,她又何来半点尊贵。
说到底,世人跪拜的,不过还是苏氏皇室血脉高贵的血统,跪拜的是苏樱雪身后象征着帝王尊崇的陛下权势。
可惜,秋霜心中叹息。或许是殿下对楚星沉的这份关怀与温暖来得太迟,秋霜在楚星沉的眼中,从未察觉到他对于殿下有同等的在意与关怀。
不知何时,楚皇子才会发觉,长公主殿下是如此用心良苦,如此真诚地真的以一个阿姊的身份在为楚皇子盘算。
楚星沉闻言,他低头看着眼前摆满的骑装。苏樱雪给他备了七件款式不同,颜色不同,绣艺不同的骑装。七件骑装,四季的款式皆有,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为他特意定制的。
厚厚一叠的骑装被站在他身侧的宫娥接下时,他看着那一叠厚厚的骑衣,心中不是滋味。
如同今日马车中,楚星沉他收到她亲自为他订制的那柄墨弓之时,他满眼的怔忪与波澜,这是第一次大盛人待他如此珍重,赠以贵礼。
只是偏偏,赠礼之人,是他从前的岁月中最最憎恨至极之人。真是世事难料,最憎恨曾伤害他最深之人,将他亲手推入深渊之人,却是如今第一个如此关怀珍视他之人。
当真是荒谬至极!当真是令他如此矛盾至极!
楚星沉不发一语,只是深深凝视着面前的骑装,他默不作声,一双漆黑而幽深的眼眸,似一汪幽静无波,令人看不透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