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冰冷的贫民窟小巷，夜幕低垂，映照着可怖的猩红。
小巷深处，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梦魇般静立，肢体纤长仿佛蜘蛛，赏金猎人的黑色面罩下，空洞的眼窝如同地狱之门。
意识回笼时，握着一柄短匕，正本能地向面门刺去。
他被迫成为亡命之徒，正如所有人最终都将走向……死亡的终点。
……
临冬旅馆二楼，莫里斯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背上全是冷汗。
他仿佛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在索尔城那段生死如草芥的时光，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知何时，手中已将裂魂取下，剑尖直指对面的人影。
“卧槽！哥们，你这梦游挺劲啊！”
狼人菲利斯双手高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咽了口唾沫，语气中带着一丝惊魂未定，“淡定！淡定！是我！菲利斯！”
“别大惊小怪，只是正常现象。”
塔妮亚坐在床头，一边啃着北境特产的冻苹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小子三天两头地做噩梦，梦里不是被追杀，就是被围殴，各种花样死法，比唱戏的还精彩。
要是莫里斯现在告诉她，他每晚睡觉都会进入主神空间，她都信。
莫里斯将裂魂插回腰后的剑鞘，上下打量了一番菲利斯。
此刻，他本就杂乱的毛发更是浑身湿透，打结交杂成一缕一缕的，如同落水狗一般，滑稽又狼狈。
“噗嗤！”
莫里斯当即就很没道德地笑出了声。
菲利斯幽怨地控诉道：“你是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惨！我搁酒馆喝酒呢，前半夜还好，喝酒吹牛打屁，流程还是得有的。
后半夜身上还剩几枚银币，干脆点了瓶冰迪兰酒——喝酒不喝冰迪兰，就像当赏金猎人不想当贵族门客，说明这个人的品味造诣和目光短浅，中间忘了，总之，整个人生层次就卡在那了，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菲利斯顿了顿，似乎对这套从塔妮亚那里学来的句式十分满意，得意地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
这狼人也是个学人精，觉得这种句式非常有趣，用起来朗朗上口，逼格十足。
“结果你猜怎么着？”
菲利斯继续说道，“突然碰到一精神小伙！精神小伙你知道吧，踏天道废天帝斩冥王鬼神泣！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开口就问我讨酒喝，那叫一个可怜巴巴，跟流浪狗似的。我这个人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于是就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啪’地一下，把我那瓶冰迪兰酒给摔碎了！我当时火就上来了，起身就追。结果刚追出去没两步，又来一个逼人，把我放桌上用来付酒钱的钱包给抢了！我踏马还没付钱呢！
那死心眼的老板死活不让我欠账，非要让我现在就结清。我当时就麻了，心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啊！走投无路之下，我决定劫富济贫一番，也好填饱肚子。
于是我就盯上了一桌看起来挺有钱的款爷，手才刚伸过去……结果就被抓了！我定睛一看，哟呵，这不是凯兰老大么！操了……”
菲利斯说道激动处，掏出他那发黄的烟斗，点燃后猛吸一口，随后才继续说道：
“他当即就要把我皮剥下来当褥子！我一听这哪成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当即开润！
也多亏了我这身保暖的毛皮，找了个雪堆往里一猫，伪装成一坨……呃……一坨造型别致的雪堆。几十支巡逻队愣是从我眼皮子底下经过，都没发现我！啧啧，我真是个天才！”
菲利斯一脸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机智。
他语气一转，又开始抱怨起来：“那凯兰也是个神经病，不就是偷他点钱嘛，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了他老婆呢！害我大半夜的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差点就变成冰棍了！
总之，我冒着生命危险，九死一生，总算是溜了出来，而且还信守承诺地找到了你。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帮我想个办法呗，哥？”
菲利斯讲故事的时候，莫里斯已经开始起床洗漱。
他用有些冰凉的自来水漱了漱口，然后随意抹了把脸。
这个世界科技发展得很奇怪，有些东西先进得令人发指，有些事物却依然十分落后。
要不是确认过历史，没有什么“机械降神”，莫里斯都要以为是不是还有其他穿越者了。
听到菲利斯最后的话，莫里斯擦了擦脸上的水，心中已然明了，但口中却说道：
“为什么？我们的雇佣内容也就只有你带我们去理想乡入口这一点，我好像没有义务帮你解决麻烦吧？”
菲利斯一听，顿时急了，他知道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兄弟，江湖救急啊！”
菲利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你不知道，理想乡那地方凶险得很，没有我带路，你们进去就是羊入虎口，妥妥的有去无回啊！
我菲利斯是什么人？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最讲义气了！我怎么会看着你们去送死呢？其实……其实……”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以前的确进去过一次，还活着出来了！那地方就跟迷宫一样，没有特定的路线，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也是运气好，才侥幸逃生！怎么样，够意思吧？作为交换，你们就帮我解决这次的麻烦呗？”
菲利斯这番话半真半假，但莫里斯不在乎真假，到时有危险他先上就行。
他正准备开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塔妮亚眉头微蹙，走到门边，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面容冷峻，留着一脸络腮胡，左眼角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此人颜值颇高，即使以亚里德大陆的审美来看，也算得上是型男一枚。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就像是从好莱坞六十年代西部片里走出来的硬汉外乡人——面目刚毅，眼神忧郁，一言不合就要故作深邃，烟酒嗓，以及那身标志性的棕色皮衣，无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就是凯兰团队的军师，人称“毒鳐”的德尔曼。
塔妮亚打开门，菲利斯原本还好奇是谁一大早来敲门，结果一看到德尔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烟斗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二话不说，抄起腰间的两把短刀，就想夺门而逃。
莫里斯见状，立刻明白过来，这德尔曼多半是来送钱的。
他用眼神示意菲利斯稍安勿躁，然后对德尔曼说道：
“我们出去谈？”
德尔曼心领神会，跟着莫里斯走出了房间。
临走时，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菲利斯一眼，看得菲利斯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上的毛都内翻了一样。
房间外头，由于还是清晨，没几个人在走廊闲逛。
冬日的阳光透过长廊的窗户射进过道，在地板上留下几块不规则的光斑，但依然没什么温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德尔曼先是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沉声说道：
“莫里斯先生，这是您要的纹金。”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尊精致的黑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呈半透明状，其表面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一般，闪烁着幽深的流光，无数复杂而神秘的魔能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其中游走，散发出阵阵令人炫目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亚里德大陆上通用的不记名魔晶卡。
与需要根据重量和成色来判断价值的金币和银币不同，魔晶卡的价值完全取决于其内部储存的魔能。
由于其独特的材质和制作工艺，魔晶卡几乎无法被仿造，其防伪能力比之龙币还要高出数倍，是各国贵族和富商们最青睐的交易货币。
只有储存至少1000纹金才能制作一张魔晶卡，而且每张卡在制作时都会被收取2%的手续费，也就是说，光是这张卡本身的价值就已经达到了60纹金，堪称艺术品。
莫里斯接过木盒，仔细端详着里面的魔晶卡，心中暗自点头。
莫里斯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魔晶卡，心中暗道：这凯兰，倒真是有心了。
他知道，这张魔晶卡的价值远不止三千纹金。
凯兰选择用这种方式支付报酬，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和气度，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表达一种态度——一种对莫里斯的尊重和信任。
众所周知，亚龙币虽然是大陆高级货币，但每一枚硬币上都会印有特殊的编号和标记，可以追溯到其铸造地和发行时间，甚至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追踪到其持有者的身份信息。
但黑晶卡却不同，这种卡片在制作时就已抹去了所有可供追踪的信息，完全做到了匿名化，任何人持有它都不会被追查到身份，堪称是黑市交易和秘密行动的首选货币。
凯兰完全可以支付给莫里斯等额的亚龙币，或者其他的贵重物品，但他偏偏选择了最麻烦也最安全的魔晶卡。
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向莫里斯传达一个信息：我信任你，也希望你能信任我。
这种只要决定了就不会耍小聪明的态度，也让莫里斯高看了一眼。
难怪那晚别墅被炸毁后，会有船员舍身来救他，也难怪他能成为雄踞一方的海盗头子，而不是像菲利斯那种日子人一样，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如果凯兰只是敷衍了事，随便找个麻袋装上三千枚纹金，那莫里斯也不会和他计较，只会和这群海盗分道扬镳，两者单纯是纯粹的生意关系。
但既然凯兰如此上道，他也不会扫了兴。
莫里斯点点头，将威尔的手谕抛给德尔曼，说：“拿好。”
德尔曼接过手谕，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原本以为莫里斯只是想借恩塔提斯家族的名头来压凯兰，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有恩塔提斯家族的手谕！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估计整个北境都会为之震动。
毕竟，恩塔提斯家族可是圣玛缔帝国的公爵之一，其实力和势力，足以和一些小国相媲美。
能和这种庞然大物扯上关系，对凯兰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机遇！
德尔曼小心翼翼地将手谕收好，然后再次向莫里斯鞠躬致谢，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多谢莫里斯先生！以后有事，我们渊鬼海盗团一定帮忙！”
莫里斯摆摆手，打断了德尔曼的千恩万谢，语气随意地说道：
“别谢我，我这人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威尔那人疑心病挺重，跟他说合作，最忌讳的就是耍小心思，直来直去就好，他喜欢能掌控的人。”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
“还有，最近局势不太平，灰石堡那边不太安稳，威尔现在急需一批信得过的人手，你懂吧？”
德尔曼闻言，心头一震。
如果凯兰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成为威尔信得过的其中之一。
到时候，别说是在北境横着走了，就算是在整个圣玛缔帝国，也没几个人敢不给他们面子！
德尔曼激动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凯兰。
他正想再次向莫里斯鞠躬致谢，却听到莫里斯说道：
“大老爷们，动不动就鞠躬，不嫌累得慌？要是有大胸妹子在我面前鞠个躬，那我还……”
“那我去把老板娘请来？”
德尔曼下意识地接话道。
“滚滚滚！”
莫里斯满头黑线，这货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没事别来烦我！”
“莫里斯先生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那……我先不打扰您休息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说完，德尔曼转身就准备开溜。
“等等。”
莫里斯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莫里斯先生？”德尔曼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惹恼了这位财神爷。
“对菲利斯的通缉令，撤了吧。”
莫里斯淡淡地说道。
“啊？哦哦，好的，我这就去办！”
德尔曼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答应。
他虽然不知道莫里斯为什么要帮菲利斯这个倒霉蛋，但他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看着德尔曼离去的背影，莫里斯回到房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菲利斯正坐在小圆桌上，烟斗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人生难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不对，我好像已经不年轻了……那应该是，莫欺中年穷？还是莫欺老年穷？艹，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菲利斯猛地抬起头，伸长脖子，确认德尔曼没有跟在莫里斯后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莫里斯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哥！爹！你是我亲爷爷啊！你真是太够意思了！我菲利斯这辈子没服过谁，但今天，我服你了！”
莫里斯嫌弃地将菲利斯拉开，这家伙的毛发上还沾着昨晚的雪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馊味，熏得他脑壳疼。
他懒得听菲利斯废话，直接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卷轴，丢在桌子上。
那卷轴颜色暗红深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卷轴的表面刻画着复杂而神秘的魔法纹路，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由巫师制作的契约卷轴，用一种名为“血契魔纹”的特殊魔法制作。
这种卷轴制作工艺不算复杂，材料也比较常见，所以价格并不贵，在黑市上很受欢迎，甚至一些大型商会也会用这种卷轴来约束员工。
莫里斯以前在黑市里混的时候，就经常用这玩意儿来坑蒙拐骗。
他觉得这种卷轴的设计理念很扯淡，但不得不说，效果是真的好。
菲利斯看着桌上的契约卷轴，顿时傻眼了。
“哥，咱们有话好好说，能不签这个玩意儿吗？”
他讪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可以啊。”莫里斯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
但下一刻，缓缓地从背后取下那把名为“暴君”的巨型霰弹枪，放在桌上，说道：
“那就成为这把枪的子弹来弥补损失吧。”
见状，菲利斯哪还敢废话？
他二话不说，立刻咬破手指，将鲜血按在了契约卷轴上。
下一刻，卷轴仿佛活过来一般，自动卷起，飞入了莫里斯的行囊之中。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菲利斯试探着问道，如同病人问自己还有几天好活一样。
但莫里斯可没时间给他拖延：
“现在。”
pS：昨日夜观天象，感觉不适合更新（其实就是没活了，准备咬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