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八皇子的突发奇想。
一时冲动之下与七哥约好游玩后,八皇子深思熟虑了三天,将游玩地点定在了京城北里。
北里是京城闻名的寻欢作乐之地,遍布勾栏瓦舍,里内戏曲、杂技、说书、傀儡戏、皮影戏、蹴鞠表演应有尽有,是八皇子嬴佑最爱去的地方。
他打听了约定那天,秦大家会在北里表演,她素来擅长琴曲,想来七哥那般风雅的人,应当会喜欢。
嬴佑想得很好,但他未料到秦怡的追慕者甚多。当夜,几乎全京城的文人墨客、公子纨绔全挤到了她下榻的云居楼,于是,如以往般穿着粗布麻衣的他与嬴仪硬生生被挤散了。
与嬴佑不同,嬴仪被挤至外圈时很是松了口气。
他对琴棋书画并无兴趣,且厌恶被陌生人靠得太近。方才众人挤在一圈,时兴的香粉味串在一起,诡异的味道令人作呕。
回忆起那股味道,嬴仪捂了捂心口,脸色难看地往楼下走。
令雪也不知去了哪,此处人多嘈杂,不如在楼中寻个幽静地方待她来。
这般决定了,嬴仪便寻了个云居楼的跑腿小厮,让他指个安静去处。
跑腿不知他身份,但看他容色华服,也明白是遇见了贵人,殷勤地带他去了厢房,还问他身边人都不在,可需要找人服侍。
嬴仪被香味熏的头晕,摆了摆手,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听到了有人谈论自己。
“……那日秋风闲七皇子可是出尽了风头。”男声在讥笑,“可那又怎么样,一个瘸子……”
“住嘴!”另一个男声冷冷喝道,听起来有些熟悉,“皇子也是你我可以编排的!”
“哈?得了吧林兄,一个腿瘸的皇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不定还比不得我们呢!”
“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便要向吴大人告上一状了。”熟悉的男声此次带了些怒意,竟直接威胁起来。
另一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忿地说道:“不说便不说了,只是林兄,你这么向着他做什么,莫不是也像那群无知的小娘子,看上了他?”
砰!
杯盏摔破的声音骤然响起,说话那人惨叫:“林峠!你疯了不成!”
接着是他人劝架的声音,只是林峠似乎没停手,嬴仪隐隐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
那人被打得惨了,心中发狠,叫起朋友反手围攻起林峠,连劝架的人也被林峠的不识趣惹怒了,袖手旁观不再做声。
林峠虽有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人的狐朋狗友并不少,转眼便被打倒在地上。
“林峠你个小娘养的,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小妾爬床的庶长子,也敢打你爷爷我,找死!”
嬴仪听见说话那人叫嚣,又说要将刚才的伤势一一返还,顿时便皱起了眉。
林峠为他说话才受此罪,于情于理他都当插手才是,但令雪还没来……
没来也得去。
嬴仪从不辜负真心。
他起身,按了按发疼的脑袋,往隔壁走去。
他敲了敲门,并无人应,大概是屋内的他人正听那吴公子破口大骂。
嬴仪索性推门进去。
可谁知刚进去,便被人推着狠狠撞出了门。三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嬴仪在最后,头磕在廊杆上,顿时火辣辣疼了起来。
但还没完,两个大男人将他作为垫子压在上面,他心头一闷,被挤压得全身发软,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屋内涌出来乌拉拉一群人,站在最前的纨绔原本还没心没肺,嘲笑着撞出来的林峠与吴公子太狼狈。
在看清压在最底下的人是谁后,他瞬间发出一句惊慌的爆鸣:“——七皇子!”
众人七手八脚将林峠与吴公子拉开时,嬴仪脑后已漫出了一片血迹。
他脸色苍白,睫毛微颤睁不开眼,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纨绔们心知这下惹了大祸了,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林峠先回过神来。
他跪坐在嬴仪身前,不敢动他,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浑然不见,冷静地指挥着纨绔们去请医者、去四皇子府通知、去找顺天府尹报案。
他表现得镇定,手却紧紧抓着嬴仪的手腕。
林峠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遇见嬴仪。
那日他虽未问过嬴仪的名姓,但也不需要问,嬴仪的容色是最好的谈资,踏秋宴后全京城都知道了七皇子风华绝代,林峠很快便将人与传闻联系起来。
林峠没料到嬴仪是皇子,本打算处理完府中的事宜再来想如何酬谢,却不料在谢之前先伤了他!
他的手指搭在嬴仪脉上,害怕浅弱的脉搏下一秒就会消失。
吴公子腿都软了,这事本就是他嘴贱挑起来的,现在还伤了皇子。他颤抖着去抓茶盏 又抓不住,茶盏掉在地上吓得他大叫一声。
“闭嘴!”林峠看他的眼神像看死人。
吴公子却也顾不得了,涕泗横流地看向林峠:“林峠!七皇子他怎么样!没、没死吧?”
林峠眼神骇人,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撕下来:“你死他也不会有事。”
纨绔们找人时,云居楼的人已率先赶来。
在厢房旁等待传唤的侍者也听到了惨叫,心便提在了嗓子眼。
她没听错吧?七皇子?
他心中不断祈求,可千万是七皇子伤了他人,可千万别是七皇子出事啊!
然而,赶到现场,侍者腿也一软,当场就想敲地痛哭。
云居楼办了数年从未出大事,怎么出事就是皇子啊,还刚好就是在他轮值这晚。
林峠寻了软布,将嬴仪头微微抬起,暂且止了血。见侍者这般模样,他不再掩饰锋芒,冷斥道:“你若是想带上全家去死,就继续哭吧!”
被林峠一骂,侍者清醒几分,转身就想跑去找楼主,又被林峠喊住,描述了令雪的样貌。
那日令雪跟在嬴仪身边,林峠是记得的。既然是暗卫,身上或许会带着秘药。
时间愈久,林峠脸色愈可怕。他听着身前人浅浅的呼吸,周身的气息骇得吴公子都不敢再说话。
终于,有人过来了。
林峠眼神微亮,看向楼梯,可来的并不是医者,也不是令雪,而是——
“七哥!”
八皇子额头冒汗,踉跄脚步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