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下剑窟的日子。
顾今朝和掌门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弟子们一个个排着队慢慢下入剑窟。
所有的注意事项，看守此地的长老都已经说过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剑窟的入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随着法阵打开，几道剑风随之而来被顾今朝挥袖拍飞。
最后一名弟子进入剑窟后，掌门捋捋胡子道，“朝朝啊，你说这一批有谁能拿到那几柄有名的灵剑啊？”
顾今朝看着逍遥剑绕着剑窟飞着，对里面很是好奇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不知道，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灵剑有灵，择主一事上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外人干预不了。
“我还以为你看好你的徒弟呢，朔雪的存在你没跟他提及？”
眼看着逍遥剑也要钻进去，顾今朝抬手将它唤了回来。
“当然说了，可能不能得到朔雪的认主还得看他的本事。就算，”顾今朝抬头看着入口，“就算他没能寻找到自己的本命剑，那便打造一把最适合他的灵剑出来。”
掌门沉默，打造一把灵剑不仅需要花费大量的灵石更需要消耗无数的珍贵材料尤其是冰系材料更为难寻。想当初，他的师弟玉真为了他那不幸早夭的大弟子打造一把合适的灵剑几乎将四大洲全部翻了个遍才堪堪凑齐了材料，又耗费锻造大师数十年精心打磨才完成。
只可惜，那位师侄早早离世。他的佩剑也就此入了剑窟，这么多年也不曾再次认主现世。
“你对你的徒弟倒是真的不一样。”掌门目光略复杂看了眼顾今朝，“不过他的天赋很不错，倒是半点儿也不逊色于你。只是杀气略重了些。虽然对剑修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可你也得教他掩饰一二才是。”
顾今朝点头，“我打算等裴度出来后便带着他下山历练，他还年轻多走走看看心境估计也会发生不同。”
“这······”掌门有些不放心。
“我也需要磨练心境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渡劫了。”顾今朝继续道。
“····也好。”掌门沉默了片刻道，“你也的确需要好好磨练一番了。”
顾今朝笑笑，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
掌门幽幽道，“这些年，朝朝你的确成长了不少。看来，当初同意你收徒是对的。玉真出来后，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能放下点心。”
“师叔怎么这么说？难道从小到大我不是最让师尊省心的那一个吗？”顾今朝不太认同道。
掌门只是微微摇头，哪里是最省心分明是最麻烦最让人担心的那一个。
掌门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师弟没有做人师尊的福分，收的弟子虽然天赋不错却各有各的毛病，每一个都是混世魔王且不安分。可又都是好孩子，让人又头疼又心疼偏偏却帮不了他们什么。
说起来，师弟的这一众弟子里最正常的竟然是玄玉那孩子。虽然最近看起来也有隐隐朝着师徒恋的方向发展，可比起面前这一位来还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掌门抬头望天，再次无比期望自家师弟可以早日结束闭关。他是真的看不住这熊孩子啊。
顾今朝并不知道掌门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是以为掌门还记着他少时带着明烨等人将掌门平日看的宗门事务调换成了时下最兴的春宫图这件事。
想起来这桩往事，顾今朝难得有些心虚老实站在一旁等着众弟子们出来。
剑窟里。
剑窟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有防护阵法存在可还是能感受到阵阵冷风袭来。
见此，大家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照明工具。
大部分掏出了火折子还有人点了灯笼，唯独裴度掏出来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出现的一霎那，周围立马亮了起来。
其他人立马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再扭头一看裴度手里的足足有蹴鞠球那么大的夜明珠，嘴角不由抽搐。
“·····不愧是玄机真人的弟子。”有弟子感慨道。
出手就是不一样哈。
似乎是觉得被挑衅过来，原本黑暗的剑窟一下子亮了起来。一盏盏油灯亮了起来，将剑窟内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和白天没有什么两样。
裴度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将各自的照明工具收了起来。
剑窟内到处都是宝剑，不过裴度他们现在在最外层所以见到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剑以及一些残碎的灵剑碎片。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后，便各自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前行并没有结伴的打算。
裴度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自他进来后便一直能感受到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呼唤着他。
一路上走的很是艰难，不仅要面对扑过来的灵剑还有各种凌冽的剑锋，不知走了多久裴度终于来到一处小‘单间’里。
一柄通体冰蓝的灵剑静静躺在那里，剑身上灵光溢彩还有一朵朵雪花似的纹路看上去很是漂亮。
裴度看见它的第一眼便猜出它的身份---剑窟里排名前十的朔雪，也是师尊告诉的适合他的灵剑。
裴度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朝着朔雪行了一礼。
“晚辈是玉真剑尊座下弟子玄机真人的弟子裴度。”
剑身灵光一闪。
裴度上前，手指即将触及剑身的瞬间却又落入了一个地方。
周围是熟悉的景色，他手里还握着朔雪。
裴度警惕起来，朝殿内走去却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他的师尊满脸温柔神色缱绻地替一道娉婷曼妙的身影梳着妆，描眉。而他们旁边的摇篮里一个白胖婴儿正在熟睡，夫妇俩交颈而缠看上去无比美好。
裴度心里的杀意几乎要按捺不住。
在他忍不住拔剑的时候，下一秒眼前的景色却又变了。
他回到了前世，许渡一身华贵无辜又可怜地躲在玄玉身后，而那些师兄弟们纷纷斥责他，要将他赶出师门。
裴度眼底猩红，挥剑直接将离他最近的那个砍成两半。随后在其他人惊恐的表情里和玄玉怒斥声里，挥剑开始了屠杀。
裴度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上沾满了多少鲜血。等他回过神时，周围早已成为了尸山尸海到处都是鲜红的一片。
他表情冷漠，白皙的脸上是被溅上的红活脱脱一个玉面阎罗。
他面前的人换了又换，最后变成了他的师尊顾今朝的模样。
和以往的温和不同，这次他蹙着眉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
“裴度！你这个逆徒！你都做了些什么？”
裴度表情不变，只是用黏腻的目光一寸寸地舔过那张如玉的脸。只有在幻境里，他才敢不加掩饰用这种目光看他的爱人。
“前辈。”裴度道，“您并不了解我的师尊，这个时候他会是给我递刀处理后事的。”
虽然顾今朝的形象伟岸又正义，但裴度还是察觉到了几分他的师尊谦谦君子骨下藏匿的疯狂和叛逆。
面前的人影涣散，一个叼着草一身红衣的俊朗男人出现。
看着裴度的眼神惊奇又带着打量，“啧啧，真疯啊。”
他感慨道。
裴度对着他行礼，“见过师伯。”
“哦？你竟还知道我？”男人脸上的兴趣更浓。
“师尊提及过您，剑宗的史课上也专门讲过您。”
朔雪的主人，那个桀骜不驯一人抗住上万魔兵最后自己护住三座城池的青年。
“史课？云飞那家伙没有说我的坏话吧？啧啧，没想到小爷我还能有这么一天啊。”玄洺啧啧两声，“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说说看。”
“少年天才，性格桀骜不驯虽然多有调皮可是个英雄。”裴度将云飞长老对他的评价一字不差说了出来，“师伯您当年护下的城池如今发展很是繁荣，百姓们生活的很好还给您立了庙。”
斯人已逝，可他的功绩并不会被磨灭。当年那批幸存下来的人都记得他，向自己的子孙后代无数次提及他。剑宗的弟子在那里也是格外受欢迎，他并没有被遗忘。
玄洺咂舌，沉默了半天才道：“嗨，小爷也不不过是顺手而已。”
嘴上这么说着，裴度却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红。
玄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倒是胆子大的。有这般机缘，为何不好好生活反而惦记上了自己的师尊。虽然我这位小师弟确实厉害人长得也是好看，但这也不是你惦记上他的理由。这样吧，你放下那些妄念朔雪你便可以带走了。”
裴度抬头直视着他，毫不犹豫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玄洺挑眉。
“师尊于我而言是雪中炭，夜中光。我喜欢他，爱他自不会单爱他光鲜艳丽的一面，也爱他自私冷漠被人厌恶的一面。”裴度说着，脑中一幕幕都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后的点点滴滴。
“我喜欢的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他这个人，他是我的心之所归。若是没有他，我活在世上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曾经裴度很是不解为什么有的修士会因为情而陷入疯魔变得不人不鬼，可当他也有了心爱之人便感同身受了。
“小家伙话说得这么满呢。”玄洺道。
“我所说的不过是真心话。”裴度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卑劣，想要将天上月摘下揽入怀中，珍藏起来。
玄洺看着他，眼神突然恍惚起来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行吧，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朔雪呆在这里也很久了，我不过一缕残魂如你所见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它，朔雪嗜血的你可不能亏待了它。”
裴度点头，记下。
玄洺将朔雪递给他时，突然凑近又往他手里塞了件东西。
“这是我当初所剩不多的法宝了，虽然你可能见过可它不一样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也能被捆住。小师侄，师伯只提醒你一句强扭的瓜也很甜。”
裴度看着被塞入手里的捆仙绳，和朔雪看着面前的红色身影逐渐变浅变淡。
他行了个大礼，将捆仙绳收入灵宝空间里带着朔雪便准备出去。
他出来的时间算是比较晚的，外面已经站了不少拿到心仪灵剑的弟子。都围着他的师尊，不知道说笑着什么。
而他的师尊也很好脾气地一一回应着。
裴度手下意识捏紧又松开，情绪被收敛。
“师尊。”顾今朝抬头便看到裴度拿着朔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像是求夸奖的小狗。
“真厉害。”顾今朝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裴度抿了抿唇，一副高兴又腼腆的模样。
掌门倒是走了过来，看到裴度手里的朔雪表情有些复杂。
“你，在里面有遇到那位吗？”
裴度点头，“我见到了师伯。”
顿了顿，他又道，“把朔雪交给我后，他便彻底消散了。”
那一缕神魂并不虚弱，剑窟里灵气四溢只要他好好修炼无非便是重塑肉身难了点，未必没有再次现世的机会。
只是那位师伯明显是对世间无眷念，所以才选择了彻底消散。
掌门也是知道的，听闻他彻底消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唉，算了，这也是他选选择。”掌门看了眼朔雪，“你好好待它，当年它也是无数人趋之若渴的灵剑。只是性子多少随了主人。”
裴度点头，“掌门放心，师伯走前告诉了我一些方法。”
闻言掌门的表情更加怪异。
既然自家徒弟出来了，顾今朝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想法。
师徒两人朝掌门告辞，便离开了。
“回去后简单休整两天，我们便下山历练。”路上顾今朝对裴度说道。
“下山历练？是只有师尊和我两个人吗？还是有其他的师兄弟？”裴度问道。
“当然只有我们两个。”顾今朝理所应当道，“你停留在筑基后期许久了，正好下山历练寻找机缘。为师婴儿要下山磨练心境，一举两得正好。不过，你想要回你的村子看一眼吗？”
顾今朝道，“你的父母葬在哪里，想去祭拜吗？”
裴度呼吸一滞，沉默许久后他摇头。
“不去了，师尊。”
前世他去过，可看到的却是父母的坟墓被村民们推平。
时隔多年，他早已记不清父母坟茔的具体位置了。而且仇也报了，回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顾今朝注意到他情绪低落，便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