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这一出毕竟是告别戏,在接近尾声时,红班主已经洗去满面铅华,他一身素净长衫,引着二月红登了台。
看客们都知道,这是交接,从此以后梨园真正的当家人是二月红。
而其他的政客,却看到了更深处。连同梨园都交付给了二月红,只怕九门之事,红班主也不会管了。
不过今日毕竟是红班主的隐退,众人哪怕想的再多,也不会扫了兴。毕竟今天也是个结识二月红的好机会。
齐铁嘴远远的看到了宋白芷,带着笑就过来了。见她手中的相机,眼中满是新奇:“宋大夫是哪的来的?!这是洋人相机吧?我能瞧瞧吗?!”
宋白芷看着他的大白牙,笑的傻不愣登的,倒也没有生出几分警惕,将手中的相机递给了他。:“你找我?”
齐铁嘴接过相机,眼睛滴溜一转,乐呵呵的说:“只是碰了个巧,对了,宋大夫可尝了那糕饼?芝麻馅的可还吃得惯?”
宋白芷点点头,说:“挺好吃的。”
齐铁嘴研究相机的手一滞,那糕饼并不是芝麻馅的。不过也就这么一瞬间,他就恢复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吧。没准是她还没来得及尝尝又或者是她本就不喜吃甜食。不过这么想想,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哎呀!宋大夫,小八爷!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方才就看见了这二楼主位上显眼的两个人。见二人已经下了楼,一带着笑,迈着矫健的步伐就朝着这处走来。
宋白芷面上有些疑惑,实在不记得这人是谁。一旁的齐铁嘴却认出来了,他带着笑,客客气气的做了个揖,喊了一声:“霍当家!”
霍当家笑吟吟的说:“小八爷还真是客气!替我向令尊问好!”说着目光又转移到了宋白芷身上。“听说宋大夫快要成婚了,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当一回这宾客?”
宋白芷想起她了,先前替她瞧过伤,不过那伤口实在诡异,看起来不像人伤的,更像是怪物。
而齐铁嘴只是怔愣的听到成婚二字,定定的看着宋白芷,好像在等着她否认的回答,没有挪开视线。
宋白芷颔首道:“这会府中应当还在临帖子,不过霍当家愿意来,我感到十分荣幸。”
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就此别过。齐铁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好不容易有些感兴趣的东西,忽然有了主?还是说一直在橱框中的宝贝,有一日路过,忽然发现没有了。
但是他最后还是勉强的笑着,把相机还给了宋白芷:“宋大夫何时成婚?我同我爹一定来。”
宋白芷心说:‘谁知道呢,不过这次婚肯定是成不了的。’但还是如实回答:“估摸着就这么些时日吧,小八爷愿意来,我很高兴。”
齐铁嘴点点头落寞的走了:‘原来她对于成婚,其实很高兴吗。也是,她如今年芳十六,正是待嫁的好年岁。憧憬成婚,相夫教子……’。而他,在宋白芷眼中就是一个胡闹的孩子。
宋白芷猜到了,婚帖上写的人不会变,是她宋白芷与宋江宝。宋老爷提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她绑定,不让宋家落入宋朝俞的手。
可是他却忘了,宋白芷没有一分实权,若她是真的宋白芷,即便与宋江宝绑定成婚,也会落得依附宋朝俞的局面。腹中孩儿,也只会是宋朝俞的。
莫非他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忍辱负重也会保全宋江宝?不来看他是因为碍于宋朝俞?呵,自己极少去看他,就是为了克制心中厌恶,若不是为了刺激宋朝俞的恶,只怕早已将他的头扭断。
至于宋朝俞的想法则是更加简单,推动进程,成婚后,便是送宋老爷上路。不过正巧,她的想法与宋朝俞不谋而合。
宋白芷与红班主二月红道别,真挚的说:“我以往从不听戏,认为聒噪,无味。今日听了红班主这一出杨贵妃醉酒,才觉得自身想法浅薄。”
红班主笑着回应道:“宋大夫谬赞了,戏曲种类多唱腔也并非完全一致。就像稻米,也有多种种类,有些人吃得惯,有些人吃不惯。”不过这么多年,倒是难得碰到几个赤诚人。
二月红笑着附和,一道送着宋白芷离开,看着宋白芷即将离去的背影,他还是开口了:“宋大夫,路上小心。”
‘生路多崎岖不平,愿你平安顺遂。’
宋白芷坐在黄包车上,回头看了二月红:“我会的,二爷,后会有期。”
说完,拉黄包车的伙计,平稳的跑了起来。黄包车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二月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此刻,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二月红的衣角,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齐铁嘴,霍当家与宋白芷的对话,不禁喃喃自语道:“或许,她的人生也会如这戏一般,充满曲折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