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炜攥着象牙笏板的手指微微发颤,蟒纹补服后襟早已被冷汗浸透,在微凉的穿堂风里泛起阵阵寒意。
他偷瞄龙椅上神色冷峻的李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殿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丹陛之下,数百双眼睛如炬,将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看得真切。
“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李炜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可训练一支精锐之师,耗费巨大。更何况要组建并扩充玄甲军和三千营,养两万重骑兵,这……这实在是太耗费钱财了。”
他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文臣们交头接耳,武将们皱起眉头。
李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年太宗皇帝还在时,光是那三千玄甲军,养的都够呛。”
“玄甲军的明光铠,每一副都需精工锻造,耗费的精铁、钱财不计其数。”
“他们胯下的汗血宝马,每日的草料、养护费用更是惊人。”
“先帝又组建了三千营,饶是如此,也没有扩建这两支部队。”
李炜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账册,双手微微颤抖的展开,“陛下请看,这是历年军费开支的记录。即便在国库最为充盈的年份,维持玄甲军和三千营的日常开销,便已占去了财政支出的两成。”
“究其原因,还是太烧钱了,我大唐需要将大量的钱财,都投入到民生建设之中。
“兴修水利、开垦农田、修缮城池,哪一项不需要真金白银?”
“不错,陛下。”
李义府急忙趋步出列,云雁补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如今虽然国库有所充盈,但一下子要养两万重骑,恐怕会给朝廷带来负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接着说道:“征战之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冲动行事。”
“一旦战争爆发,粮草的征集、兵器的打造、伤员的救治,哪一项不是天文数字?”
“百姓刚刚过上安稳日子,若因战争而民不聊生,恐怕会动摇国本啊。”
“朕意已决。”
“如今,大唐的基础设施已经处在了一个平稳点。”
“这些年,皇兄励精图治,兴修水利,如今全国水渠纵横,灌溉农田千万顷。”
“发展农商,长安东西商场万邦来朝,商税源源不断。”
“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富庶,粮仓满溢。”
“朕手中有着大量的银子,可以用来扩建军队。”
“而且,只有强大的军队,才能保我大唐万世太平,才能开疆拓土。”
“看看这天下舆图,现在正是我大唐最强盛的时候,此时若不主动出击,难道要等他们千百年后打到长安城下?”
“陛下,可战争非儿戏……”
李炜还想进谏,却被李治打断。
“若因一时之财而放弃大好时机,才是真正的误国!”
“当年太宗皇帝虎牢关之战,以少胜多,奠定大唐基业。”
“皇兄更是灭万国,扬我国威。”
“如今到了朕这一代,难道要缩头缩脑,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此时朕还不打,要留给子孙后代打吗?要让那些蛮夷壮大吗?”
“难道,你们想看到以后的史册,记载朕这一朝,虽亿万黎民,带甲百万,未立寸功?”
“虽有强军,皆为守城之卒吗?”
“朕,就是要扩张,让这个天下,只有我大唐!”
“陛下英明!臣等遵旨!”
群臣被帝王的气势震慑,纷纷低首。
“诸位,此次扩张,是我大唐的千秋大业。”
李治重新走上龙椅,扫视群臣,“文臣要做好后勤保障,筹备粮草,安抚百姓。”
“户部需详细核算军费开支,开源节流。”
“工部要加紧打造兵器、铠甲,确保质量。”
“礼部要做好外交工作,孤立敌人。”
“武将们要加紧练兵,磨砺兵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吴王李恪和水师都督李镇涛身上,“李恪、李镇涛,玄甲军和三千营的扩建,你们肩上的担子最重。”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年之内,必须看到成效。”
“要多少钱,朕都给!”
“是,陛下!”
李恪和李镇涛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待时机成熟,朕与诸位一同横扫天下!”
李治的声音充满豪情,“让四海八荒,皆知我大唐天威!”
“陛下万岁!”
满朝文武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武将们热血沸腾,已然开始憧憬战场上的金戈铁马。
文臣们则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何调配物资、征收赋税。
太极殿内士气高涨,可在这激昂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退朝之后,殿门缓缓关闭,将喧嚣隔绝在外。
李治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空旷的大殿。
此次决策意义重大。扩张并非易事,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就如同如今的大唐,五京共治。
即便如此,治理如此庞大的帝国,依然需要殚精竭虑。
新征服的土地,语言不通、风俗各异,如何让当地百姓心向大唐,如何建立有效的统治,都是巨大的难题。
战争一旦爆发,不仅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还可能会引发国内的动荡。
万一战争失利,或者国内百姓因赋税过重而怨声载道,后果不堪设想。
但一想到皇兄的话,他的眼神便愈发坚定。
“既已决定,便绝不回头。”
他喃喃自语道,握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早已炸开了锅。
酒肆中,商人们放下算盘,忧心忡忡地讨论着战争是否会断了生意。
“这一旦打起仗来,商路怕是要断,咱们的货物可怎么运?”
“谁说不是呢,只盼着陛下能旗开得胜,早点结束战事。”
市井间,百姓们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的年轻人摩拳擦掌,渴望投身军旅,建功立业。
有的妇人则愁眉苦脸,担心自家丈夫,儿子死在战场上。
而在苏府幽深的庭院内,轮椅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声响。
垂垂老矣的苏亶裹着厚厚的狐裘,浑浊的双眼望着天边的残阳。
自乾武十七年夫人离世后,他便缠绵病榻,如今连起身都需要人搀扶。
听到朝堂上的消息,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骨节泛白。
“老爷,您歇着吧,别想太多。”
老仆颤巍巍的劝道。
苏亶摆了摆手。
他并非担忧国家兴衰,而是牵挂着李璟仪——那个自幼丧母,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
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也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文成公主突然封长公主,大唐又要对外扩张,这一系列变故,仪儿以后怎么办?
他不敢细想,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剧烈咳嗽起来。
老仆急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心中也暗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