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铭慧迟疑了几秒,摇摇头,“没谈。”
“假的啊?”汪涛一副失望的表情,随即又像想起来什么,“你别误会啊,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就是朋友间的感情,你谈了就说,我不会心里不舒服。”
孟铭慧闻言大大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我还没那么自恋,真没谈。”
“哦。”汪涛点点头,“那还挺遗憾的,我还寻思那照片里你俩挺搭的呢。”
汪涛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是拿陌生人给你传谣言吧?”
孟铭慧犹豫了片刻:“是我的一个……朋友,帮过我不少忙,名字么,说了你也不认识。”
汪涛有些急:“说了我不就认识了……”话落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试探问,“是不是不方便透露啊,那我不问了……”
孟铭慧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叫钟鼎。”
“钟……鼎……”汪涛敛眸,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突然抬头,“哪两个字啊?”
“钟鸣鼎食的那两个字。”
汪涛又思考片刻,突然一个激灵:“靠,你俩怎么认识的?”
“嗯?”孟铭慧听出他话外音,“你们认识?”
汪涛神色有些不自然,摸摸脑袋缓解尴尬,话也有些吞吐。
“就……打过几次交道。。”
嗯,把人堵在巷子里的那种交道。
孟铭慧想起来,钟鼎和她说过,也在盘云中学上过学。这样说来,汪涛会认识他也不奇怪。
“等等……”汪涛皱着眉头回忆,“诶,孟铭慧,你多会儿认识他的?”
“前年冬天吧……”
“不对呀,你不是早就认识他了么?”
这下轮到孟铭慧搞不懂:“什么意思?”
“我之前把他堵在巷子里,你不是还给他解过围?”
“不是。”孟铭慧越听越懵,“这都什么和什么?”
给谁解围?她怎么不记得?
“孟铭慧,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啊?”汪涛凑上来,一脸好奇,看她的神情,像是真的忘的一干二净,他只能长话短说,将过程简单叙述一遍。
“说起来这事还是因耿鹏而起,就那时候年纪里那个爱捉弄人的混子,他有天跟我说,有人要跟我抢你。”
耿鹏原话用的就是“抢”,这么浮夸的话现在汪涛说出来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快速掠过了。
“耿鹏当时怎么说来着……?对,说是他抢钟鼎饭盒,然后你替钟鼎出头了。”
“我那时候不可一世,又真的特想你做我女朋友,然后就去找他麻烦。”
“我把他堵在巷子里,正想打一顿,然后你过来拍照,跟我说老樊又找我爸谈话了,我就走了。”
孟铭慧的记忆渐渐复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她事后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么多年都未回想,所以才忘记了。
原来……那天她在巷子里帮的……竟然是他吗?
心中起了波澜,孟铭慧找重点追问:“耿鹏为什么说钟鼎要跟你作对?”
“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被耿鹏三言两语挑拨就去找人家麻烦。”汪涛耸肩,“不过我猜,耿鹏欺负人,你又替钟鼎出头,你那时候在学校里也是挺骄傲一人吧,你主动去帮忙本来就不多见,落在别人眼里,可能就变了味道。”
“那时候喜欢你的人应该挺多的吧,大家又不敢去找你茬,只能去对付他。”
“但是……”汪涛蹙着眉头,不解,“这哥们儿真的对你没意思吗?耿鹏还有一次看见他给你送礼物来着。”
“送礼物?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是听他提了一嘴,可能是你艺考离校那会儿,很多人都给你送礼物,还给你办了欢送会呢。”
汪涛拧着眉,努力地回想起更多:“我那时候也准备出国了,给你买了礼物,来不及亲自送给你了,就拜托了耿鹏给你,然后他说看见了之前被我堵在巷子里的那个钟鼎,好像也是去给你送礼物。”
“高二上半年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学校强制全体高二上晚自习冲刺期末,正常你家里的车会来接你,但是有天没来,我看见钟鼎跟在你身后默默地走着,不知道跟了多久,后面岔路口,我们就分开了。”
“那段时间学校附近出了几件社会混子管学生要钱的事情,我当时还以为他暗恋你保护你呢。”
孟铭慧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有阵阵的恍惚。
如果……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汪涛说的是真的……
“加个微信吧,下次聊,我得走了。”孟铭慧飞速收拾,快步离开了火锅店。
她很着急,她要找钟鼎问清楚。
乘飞机回到魔都,一路上,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甚至想到了很远的以后。
下了飞机直奔家里,她焦急地去敲对面的门,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应答。
孟铭慧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正常情况下,就算钟鼎不在家,家里也会有柚子和护工,他们出门了吗?
正在这时,她想起自己的指纹可以打开门锁,懊恼怎么才想起来的同时,开了门。
“钟鼎?”
没人应答。
“柚子?”
依然没有回应。
孟铭慧继续向房间里走,视线瞥过书房,透过门缝,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
她换了方向,轻轻打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了让她惊惶不已的一幕——
小小的柚子倒在房间的地板上,鼻子源源不断地流血,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孟铭慧冲过去把柚子抱起来,一手拿出手机打120,她强撑镇定,可是声音依旧在发抖。
挂掉电话,她马上给钟鼎打电话,那边却是一直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铭慧焦急如焚,十分钟之后救护车终于赶到,孟铭慧给钟鼎打的第18个电话,依旧没有打通。
从发现柚子晕倒到现在,她又惊又怕,泪水早已爬满脸颊。
……怎么会……?柚子恢复得明明很好,怎么会这样……
还有护工,为什么不在?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直到站在抢救室门口,也没有镇静下来。
手机响了,钟鼎的电话,孟铭慧哆嗦着手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很着急:“喂,出什么事了?”
孟铭慧双唇微颤,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钟鼎……”
几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灯光暗下来,医生出来,交代完的那一刻,钟鼎觉得一道惊雷直直落下,劈得他遍体生寒,愣在原地。
“骆医生。”他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为什么会复发?”
情绪有些崩溃,他难以抑制地低吼:“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复发?!”
“钟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骆闻舟目含哀切,“柚子的病……变数一直都很大,小心养护也可能复发。”
钟鼎感觉自己有点站不稳,身旁江凯旋暗暗撑着他,他沉默良久,哑着声音问。
“还能不能治好?”
骆闻舟轻声叹了叹气,迟疑着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她的身体经不起摧残了,况且……”骆闻舟顿了顿,“让孩子最后的一两个月,好过一点吧。”
执意坚持,除了给她增加痛苦,毫无意义。
场面安静下来,气氛低沉,钟鼎痛苦地闭上眼睛,心感觉被人抓着,揪着一般的痛。
他有些踉跄地蹲坐在墙角,不发一言,低着头垂下泪来。
柚子在病房醒来,窗外已是黑夜,床头一盏灯光,她看到孟铭慧正在床边坐着。
孟铭慧见她睁开眼睛,立马过来,“宝贝,你醒了啊,现在哪里难受?”
柚子眼睛亮了亮,明明刚睡醒,她却感觉身上很累,轻轻摇了摇头,只静静地看着孟铭慧。
孟铭慧轻抚她的额头:“爸爸回家给你做饭了,马上就过来好不好?你想不想喝水?”
“孟铭慧姐姐……”柚子苍白的小嘴唇微动,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我是不是……要死了?”
孟铭慧眼眶瞬间涌上一阵酸涩,她强压住泪意:“谁说的?我们柚子身体很好,只是生了一点小病而已……”
柚子没有说话了,而是轻轻去探孟铭慧的手,孟铭慧一把抓住。
小姑娘眼眸里充满疲惫,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姐姐,其实我知道,我的病很严重,爸爸为了给我治病,不仅花了很多钱,还特别累……”
孟铭慧闻言愣住,反应过来后眼眶更红:“宝贝,不要这么想,你是爸爸的心肝,你快快乐乐的,爸爸就会高兴的。”
柚子的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爸爸很爱我。”
“之前我们的日子很难过,但是爸爸有了钱总是给我买好吃的,买新衣服,有一次我盯着邻居姐姐的新裙子看了很久,结果过了几天我早上醒来,一模一样的裙子就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的枕头旁。”
“可是我记得邻居姐姐说那条裙子好贵的,我当时想,爸爸为了给我买裙子,一定特别特别辛苦。”
“后来我生病了,爸爸为了照顾我,更加累了,我经常看到,他眼睛下面,有黑色的团团,幼儿园的圆圆之前和我说,睡不好才会有这样黑色的团团。”
“孟铭慧姐姐,爸爸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他说我没有妈妈,姐姐,我看到他们都有妈妈,我一直在幻想我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姐姐,很久之前我就认识你了,那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时候,都是邻居阿姨把我带过去看电视,等着爸爸来接。”
“我很喜欢《UU冒险屋》,因为能看到你,每天都有不同的小朋友和你一起做游戏,我特别羡慕,我那时想,我的妈妈要是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UU冒险屋》是她刚出道没几年,台里交给她主持的综艺节目,在儿童频道,主要是和嘉宾小朋友做游戏。
虚弱却稚嫩的童声在房间里流淌,柚子娓娓讲着她的故事,孟铭慧却几度哽咽,低下头,怕柚子看到了眼中的泪。
“后来有一天,姐姐,我竟然真的见到你了,而且你还经常来看我,陪我玩,姐姐,你比电视上还漂亮……”
“姐姐,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哭……”柚子轻轻替她擦去泪水,“我感觉我特别幸福,世界最好的爸爸陪着我,还有喜欢的漂亮姐姐陪着我玩,爸爸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不过可惜的是,我还没有穿完呢……”
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没劲,她只能停下来休息,注视着孟铭慧的脸,感受到她温柔的目光,她的小脸又漾起阵阵笑意。
“妈妈像你一样就好了。”
妈妈是你就好了。
柚子又有些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孟铭慧再也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泪水,走出病房,靠在墙上抹眼泪。
在她人生的高光时刻,柚子遇见她,本来她只把小姑娘当成普通人对待,出于心疼与怜悯,便不时来探望陪伴。
紧接着人生的低谷时刻,她与她有了更多的相处,这个小女孩,会默默靠在她怀里听故事,会给她准备自己做的小便当,会送给她自己做的小手工,更会在她难过时努力地逗她开心……
而现在,这样一个天使般的小朋友,要离开了。
柚子的治疗过程一直很顺利,孟铭慧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
受了那么多苦,还是没法留下来吗?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孟铭慧吓了一跳,又看到熟悉的身影,放松下来。
“你回来了。”
他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孩子说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钟鼎不发一言,沉默地低着头,孟铭慧看着他,想着柚子的话,心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钟鼎。”她声音意外的平静,却十分坚定,“要不……我们结个婚吧?”
钟鼎被这话震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孟铭慧眼神平静:“对,我说我们结个婚。”
“我希望最后的几天,我能成为她真正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