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凯旋感觉身上一阵阵地颤,冷得发抖。
他越来越难受了。
喉咙有灼热的痛感,呼出的气都发烫,身上有些发软。
确实有点不清醒,他甚至拐错了口,还绕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车。
烦躁感更盛。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昏黄的顶灯照在小姑娘的侧脸,她睡着了。
安柏睡着了时候嘴唇微微嘟着,有碎发垂在脸侧,穿着背带裤的她,显得乖极了,简直就真一小朋友。
刚才被米娅婷骚扰的烦躁顿时没有了。
江凯旋轻轻合上车门,钥匙还在她手里攥着。
他看看小姑娘,又看看被紧紧攥着的钥匙。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
安柏恰在这时醒来。
刚醒来的黑眸有些慵懒和无措。
江凯旋轻轻接过她手里的钥匙,启动了车子。
安柏有些懊恼地揉揉头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又看江凯旋,他也在看自己。
“七七。”
……“嗯?”
“以后在车里睡觉,记得锁车门。”
“……哦。”安柏又一次被自己笨到。
“……对不起。”她小声嗫嚅。
他没有说话。
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怕你出事。”
安柏点点头,注意到江凯旋看着反光镜准备倒车。
“你……你还要开车吗?”
江凯旋侧眸看她:“难道不然?怎么办?”
“其实……我的意思是……”
安柏想了想自己可怜的车技,犹豫了好久才开口:“其实……你不舒服的话,我也可以开车的。”
江凯旋沉默了几秒钟。
他看出来小姑娘的紧张,甚至……还有一点点……视死如归?
他展颜笑了,伸手摸摸安柏的头发。
“没关系,我会把七七安全送到的。”
安柏与他对视,他眼中蕴着温暖的笑意。
“嗯嗯。”
一路上,江凯旋不怎么说话,而安柏一直在想,怎样不失矜持又能到他家陪他?
安柏想到什么,眼眸一闪,对他说:“前面那里能停一下吗?”
江凯旋看了一眼路边的药店,好像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旋即开口——
“不用了,家里有药。”
安柏仍然固执地摇摇头,看着他。
他无奈笑笑,将车缓缓靠在路边。
他偏头,看安柏小跑着朝店铺去,笑容逐渐褪去。
车上电台放着张宇的《趁早》,音量很低:
“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两断”
“我们就不必在爱里勉强”
“可是我真的不够勇敢”
“总为你忐忑 为你心软”
出道九年,从来没有早退,任何时候。
他以为自己是个固守原则的人,可是被这小丫头两滴泪,搞得手足无措。
他意识到她已经能影响自己的情绪甚至决定,可就是舍不得推开。
他闭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怪自己的无能。
五分钟后,安柏带着几个袋子回来。
江凯旋想起来那条黄昏的小巷。
“张嘴。”
江凯旋来不及细想,只是听话照做。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薄荷糖。
并不像别的薄荷糖那样刺激,而且带着丝丝甜味。与此同时,咽喉处的灼痛感一下减轻了不少。
安柏双眸盛满笑意:“先回你家好不好?”
“先送你。”
“不嘛……”安柏轻轻嘟嘴。
江凯旋认栽似的笑笑,再次上了路。
再次来时,江凯旋的鞋柜里,有一双女士的新拖鞋,小熊维.尼式样的。
安柏用眼神揶揄他:只为我准备的吗?
江凯旋避开她的目光。
量了体温,好家伙,39.6度。
她小跑着替他打水,找药,看说明书。
“我就说你要回家,你都三十九度六了还要在现场硬撑……”
“这个药是治胃痛的,都快过期了。”
“这个药……一次一片……”
“这个真的过期了……不过我刚好买了新的!”
“这么多种药都是治感冒发热的,总不能都吃吧……”
“……”
江凯旋靠在床头,听着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念叨,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笑。
大概感冒药副作用就是发困,江凯旋眼皮沉的厉害,安柏又在客厅不知干什么,他想等她回来说些什么,却没有等到,昏昏地睡着了。
安柏打了一盆温凉温凉的水来,从卫生间拿了两条毛巾。将湿毛巾覆在江凯旋额头,又给他掖好了被角。
他面颊仍然很红,此刻呼吸渐渐平稳。
手机突然响了,还好调的是振动。
安柏轻轻关门出去。
“喂?”
“你在哪儿?”孟铭慧那边很吵。
“怎么了?”
“晚会要结束了,跨年夜诶,不出来玩吗?”
“不了。”安柏拒绝,“有点事。”
“你在哪儿?”孟铭慧又问。
“江凯旋这里。”
……
那边沉默了一瞬,安柏解释了一下:“他病了,我送他回来。”
孟铭慧轻轻叹了口气。
“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份喜欢哪里来的。”
说完又恢复那懒散的语气:“行吧,我挂了。”
挂掉电话,安柏回到了江凯旋房间。
又换了一遍头上的毛巾,她坐下,看着他的睡颜。
了解安柏的人,都觉得诧异。
她生性比较规矩,行事比较稳重。
她骄傲却不高傲,社交圈小得可怜。
这也是大家都不理解,她这么快地喜欢一个人的原因。
但是安柏知道。
江凯旋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快地在变,一幕一幕。他看到那些面目可憎的面孔,他们叫嚣、嘶吼、野蛮的上来。周遭都是恐怖的呻吟鬼泣,耳边传来尖锐的鸣叫。
痛苦之中,他感觉有个身着霓裳羽衣,梳着羊角髻,含笑脉脉灵动娇俏的仙女儿走来,轻轻地牵起他的手。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换,可怕的梦境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踏遍青山不曾老的和煦春光。
那小神女笑盈盈地看他,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身上的伤疤不再作痛,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神女踮脚,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他垂眸看她,小神女在耳边低语。
“我呀,是来报恩的。”
江凯旋的梦境到此结束了。
他有点咳嗽,安柏把他扶起来。
她迅速却有条不紊地取下他额头的毛巾,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在他喝水的同时,伸出手探他额头的温度。
两人挨得很近,江凯旋抬眼就能撞进安柏的双眸。
他病得有些迷糊,脑袋里不清醒。
看着安柏的面孔,嗓音沙哑。
“七七……”
轻勾唇角,眼神迷离惺忪,脸颊微红。
“七七……是来报恩的小神女吗……”
他嘴角勾起笑意,尽管病态,依然摄人心魄。
说完这句,又沉沉闭上了眼睛。
安柏心中狠狠一震。
他像是又睡着了。
少女默默地又拧了一遍毛巾,敷上额头之前,弯腰,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我是来报恩的,我是的。”
报你双腿残疾却仍然收留我,报你为了我与病魔不屈抗争,报你为了我割腕殉情。
江凯旋,这辈子,我们不要这样。
后半夜。
安柏毕竟奔波了一天,此刻她的困意滔天。
坐在椅子上,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盹。
江凯旋的大床,他只占了一小半。
剩下的半张床,对她极有诱惑力。
思考的功夫,安柏已经缩到了床的一角。
眼皮子沉得厉害,很快她就睡着了。
江凯旋再次醒来,看了看钟,不到清晨5点。
冬天的魔都,这时候天边只是微微亮,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台灯光照。
身上凉快下来,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很低,被子里倒是暖和。
——很舒服的感觉。
江凯旋微微低头,诧异地看到了窝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
!!!
他眼睛睁得大了些,这是……安柏?
她半卧在自己怀里,他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她身上特有的香气萦绕在身侧,莫名地令他心安。
他渐渐明白了。
是这空调调的太低了,小丫头只穿了薄薄一身,自然会冷。
魔都的冬天,他也习惯屋子里冷一些。
正思索着,小姑娘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嘴里嘟囔着什么,江凯旋听不清。
他闭上眼假寐,任由她向自己越来越近。
……
真是难得,江凯旋很少睡得了回笼觉。闭眼假寐不久,他竟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是安柏在轻轻地叫他。
“江凯旋……江凯旋……?”
他悠悠睁开眼。
“睡得太多会难受。”安柏抬手将床头桌上的粥拿来,用小汤匙轻轻地搅动,“吃点东西。”
江凯旋愣了愣,伸出手,准备接过那只碗。
安柏迟疑了一下,转而俏皮地看着他笑:“本来打算我喂你的,不过呢……你自己拿着喝也好,这样我就能腾出手喂你吃小面包。”
“……”
江凯旋怔怔地望向不远处的一筐小面包。
“我吃不了。”
“我喂你的话,就不用吃了。”安柏又坐下,撩动汤匙准备喂他。
“七七。”
“我不是小孩子。”
安柏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他这句话,她手机在一旁嗡嗡的响。
拿起来,是温慕瑾。
她放下粥碗,也没有出去,走到窗边就接了电话。
“慕瑾哥?”
“依柒?”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分外好听,“最近在忙什么?”
“嗯……”安柏想了想,“也没有忙什么,就是结业论文让我蛮头疼的。”
“哈哈哈……”温慕瑾朗声笑了笑,“是吗,和毕业时的我一样。”
“啊?”安柏有些不信,不由得怀疑,“原来慕瑾哥也会愁这个东西。”
“我记得你研究生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可以发给我,我给你一些意见。”温慕瑾顿了顿,补充道,“你愿意的话。”
安柏轻轻点头:“好。”
“改天出来吃个饭吧。”温慕瑾弯弯绕绕,终于说到重点。
安柏停了一会儿,笑了笑,轻轻地:“嗯。”
身后江凯旋在轻轻地咳嗽,安柏于是着急结束通话:“慕瑾哥那我们下次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