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尧出了院门,在众人的簇拥下,跨上了骏马,他是在尉迟府上才开始学习骑马,此时还不太稳当,颇有些小心翼翼。
陈枫笑道:“莫要紧张,你胯下的马是一匹温驯的母马,看着健硕,实则跑不快的,稳当的很,你别刺激它就是。”
此时三位傧相也策马走到近前,崔尧一见不禁大为诧异,卢照邻他可以理解,这些时日也曾有过一些交集,两人早就约好了傧相之事,所以此人算不得意外。
但另外两人就不好说了,要说熟悉,二位都是熟人,也都打过交道,只是交情嘛……一言难尽。
头前一个是爷爷的老冤家,王氏家主的嫡亲孙子,三代行七的纨绔子弟,王七郎王睿渊,来人自来熟的拱拱手,言道:“本公子奉老家主之命,特来给崔兄弟捧捧场,五姓七望同气连枝,眼下合适的傧相人选不多,各家的嫡子子嗣都在本家窝着,为兄不耐苦读,流连京城已有月余,此番正好凑个趣,也好替崔兄弟壮壮声势,莫要被胡……皇室看低了!”
崔尧忍住心里的怪异,拱手致意,嘴里却忍不住问道:“听闻王兄还有个妹妹,今年年方五岁?”
王睿渊鄙夷的说道:“怎地?我爷爷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中用,眼下都到了这时节,莫非你还要悔婚不成?少惦记我家宝贝疙瘩,你已经不在考虑名单上了,在下劝你还是莫要再惦念了,她已经与你无缘了!”
崔尧忍住笑意,拱手致歉,嘴里说道:“没那意思,就是觉得你家妹妹还小,多陪你妹妹耍耍吧,往后可能就见的少了。”
王睿渊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家小妹蕙心兰质,可不是那孤僻的人。”
“无妨,无妨,是不是蕙心兰质,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不过如何,今日还是多谢舅兄相助了。”
“叫什么舅兄呢?只是一句戏言,你少占我家妹妹便宜,叫王兄即可。”
“口误,口误!舅……王兄多担待!”
这边厢寒暄过,众人已经开始出发,一时间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借着欢快的乐曲,崔尧又凑到另一个傧相那里,悄声说道:“长孙兄怎么来了?长孙兄这气度可真是恢弘呀,令人佩服!”
此长孙非彼长孙,乃是多日不见的长孙诠,只见他眉眼间还隐约有着淤青,只是粉扑的有些厚,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长孙诠耷拉着脸,好像崔尧欠他几百贯钱似的,闻言冷声道:“你道我愿意来吗?我堂兄今早不由分说将我踹出卧房,又丢给我一套喜服和内甲,逼我来的。可恨大伯也不替我说话,还要我与你这庶子结交一二,简直不知所谓。”
崔尧摸摸鼻子说道:“长孙兄的情报有误,我乃是嫡子呀!”
长孙诠被噎住了,骂人的话你听不懂吗?说你是小娘养的,你是不是蠢?
崔尧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反省,又瞄了一眼他的穿着,疑惑道:“看你这外衫的厚度,也不像穿着内甲呀?你家冶炼工艺已经这般高超了?”
长孙诠不屑的说道:“穿那劳什子作甚,和皇家结亲难道还有人敢行刺不成?多此一举!
崔尧纳罕,暗道这孩子可能真是被急匆匆的赶出来的,家里大人什么也没交代,估计也是头回做傧相,属实没有经验。崔尧摸摸胸前背后垫着的牛皮,默默替身旁之人默哀。期望下手之人手轻些,这孩子前不久刚挨过揍,怕是经不起创伤了。
放心不下的崔尧又驾着马挪到卢照邻身旁,轻声问道:”卢兄,你可穿有内甲?”
卢照邻拍拍胸口道:“护心镜我都带了,宫中健妇可不一般,听闻不少诰命夫人也被一早请入宫中,好餐好酒供了一日了,想必是场硬仗,我大伯母也进宫了,中午差下人都与我说了,阵仗不一般哩!”
崔尧有些痛心疾首:“陋俗呀,怎么有如此歹毒的风俗?我娘说与我听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我岳父竟如此恶毒!”
卢照邻奇怪的说道:“下婿而已,恶毒什么?此事起于南北朝异族当政时的风俗,陛下照此例也算萧规曹随了,这有什么稀奇?”
“好哇,你敢非议陛下是胡人!”
被抓住痛脚的卢照邻慌张的说道:“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逗你玩的,你看前方皇城边上挤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到公主的大帐了?”
卢照邻抬眼望去,暗生戒备的说道:“没错,三位兄弟,且做好准备吧!”
长孙诠诧异的问道:“我等准备什么?”
此时,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帐之前,身后一圈嫔妃及诰命们都手持着二尺来长、擀面杖粗细的家伙,虽说缠着布条看着不那么瘆人,可人多呀!
放眼望去足足有一个连队!其中不乏有些宗室的妇人凑数,但你还真挑不出毛病,论及宗族,人家还都算是皇家的娘家人!
陈枫见此场面也慌了神,此刻两军还未交战已然露了怯,双股战战,几乎难以自持。
杨旭也悄摸得走上跟前鼓励道:“斩将夺旗就在此时,陈叔莫怕,我等有马,照着为首的贼酋组成锋矢阵一鼓而下便是,若是成擒,想必一帮妇人必然束手就擒,不敢造次!”
陈枫此刻也不慌了,一巴掌抽到杨旭也脑袋上:“少看那些不值钱的话本,这是娶亲,又不是斗将,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对面那人是陛下,你少踏马害老子!”
杨旭业见计谋不被采纳,颇为悻悻的退到一边,表情甚是遗憾。
此时李世民也吐气开声,说道:“崔尧,想娶朕的女儿可没那么容易,朕也不欺负你,尔等四人下马,走近前来,四人每七步念一首催妆诗,若是惹得众人喝彩,就放尔等一马,若是狗屁不通,可莫要怪朕手黑了!众将士,都听到了吗?”
“喏!”群雌粥粥,软糯之声一片,话音也不齐整,话毕又都大笑了起来。即便如此也唬得崔尧与三位傧相两股战战,如临大敌。
长孙诠期期艾艾的说道:“这四人里不会也包括我吧?我就是来凑个数的,我大哥也没说会挨打呀!”
卢照邻苦着一张脸说道:“必然也包括你呀?你穿了几层甲胄?怎么恁的单薄?”
长孙诠都快吓尿了,颤抖着说道:“没,没穿……”
卢照邻钦佩的说道:“阁下必定是满腹经纶,要不就是有个好身板!”
崔尧临到阵前,反倒不慌了,说道:“众兄弟不必惊慌,区区作诗而已,我观敌帐也不过区区三十多步,在下不敢说全包了,免两顿打还是不在话下的。”
王七郎也蜜汁自信的说道:“那剩下的两首,在下就包圆了吧,信我的,包赢的!”
崔尧和卢照邻可是见识过此人的诗才的,闻言心头又沉重了些许,只怕一通乱棍是免不了了。
几人下马之后,如蜗牛蠕动一般在地上划拉着脚步,仿佛被人按了慢放。
李世民见状催促道:“若是这般拖拖拉拉,朕刚才的话可就不算数了,众将士,列阵!”
“岳父莫急,我等这就走快些。”崔尧求饶道,说罢四人从蜗牛进化成了王八,在生物学上也属于超进化了。
李世民本就是凑趣,见状也不再言语相逼,反而饶有兴趣的扰乱入阵之人的思绪:“这眼看就四步了,几位才子,还没有腹案吗?提前说好,若是提前背诵的诗句,趁早打消了念头。”李世民指指后边不远处的几个老儒说道。
“凡是市面上已有的催妆诗,几位鸿儒无不知晓,莫要班门弄斧哇!哈哈哈哈!”
本来还自衿能救场的卢照邻也僵硬了起来,他小小年纪,何曾专攻过这种偏门诗句?本来还想着靠记忆搏一把,这下彻底麻了爪。
崔尧快速转动着脑筋,恨不得整理一下磁盘,做个检索程序,待走到第七步时,终于有了念头,这一刻他激动的直颤抖:感谢抖音!感谢哔哩哔哩!感谢今日头条!感谢夸克!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崔尧也算急中生智,把贾岛的大作盗用了出来。
“彩!!”李世民帐下英雌们还算凑趣,纷纷喝彩起来,李世民回头望去,几个老儒冥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李世民抚掌笑道:“算尔等过了一关,知节!擂鼓助威,且乱一乱敌军的心智!哈哈哈哈,往后几步可不好走啊!”
帐篷背后窜出一条大汉,手里抓着鼓槌就跑到竖起的一面战鼓前,一阵全军出击的鼓点就声震全场。
嚯,迎亲的崔家人哪见过这等场面?这下婿的手段未免太丰富了些!
四人一时如陷重重包围一般,昏头昏脑的浑浑噩噩的前行着,仿佛四个棒槌!
李世民数着步伐,喜气洋洋的说道:“七步又至,朕一向宽宏,再给尔等三息,若是还没个答对,可莫怪棍棒不长眼了!”
听着陛下嘴里念叨着极快的数数声,四人还是一脑袋浆糊,
要说还是年龄大靠谱,王七郎急中生智,随口说道:“少年红粉共风流,春宵帐中战不休!”说了两句,又没了后话,场面一时哗然。
李世民脸色涨红的说道:“左右,给我打!那个个高的,下手重一些!”
有那妇人凑趣道:“多重是重呀陛下?”
李世民捻着胡子说道:“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别见了红就好,余者自行把握。”
这帮如狼似虎的妇人兴奋抄起棍棒就冲了出去。
长孙诠双手抱头,还不忘骂道:”你踏马做的什么淫诗,这不是找打吗?”
王七郎鸡贼的护着头面,向前滚去,还不忘回嘴:“我后边肯定还有转折呢,这不是还没想出来吗?这陛下忒急!”
“哎哟!二姨母,是我!我是王七郎!您怎么下死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