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然带着樱桃找过来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
国内跨年夜,樱桃上司突然有了人性大手一挥给了三天假期,秦思然大明星全年无休,她硬推了一个广告面试也要来。
萨凡纳那天下了雪,她们找到周宁的时候,她正在宿舍楼下的小湖边上,学生都放假了,留校的本就不多,这会天冷更是全都缩在户内,周围没有其他人影。那有一张铁艺长椅,覆了厚厚一层白雪,而纤细的黑色身影绕着小路一圈圈慢慢走着,如果没有人打扰好像就打算这样到天荒地老,周而复始。
零下几摄氏度,可她只穿了件羊绒打底外套长款大衣,全然感受不到寒冷的样子。
还没靠近,樱桃眼圈就红了,水光瞬间在眼底凝聚。
“单字正常在接,完成质量比往常还高。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作息规律的令人发指,过上八点睡七点起的老年生活,但就是太规律了才更不对劲,以前你们见她这么规律生活过吗?我和教授隐晦地劝她,每次她都主动挑明笑着说已经没事了,可那笑,分明……”沈有煊呼一口气,白雾迅速凝结,遥遥望着湖边身影声音停顿。
樱桃问:“分明什么?”
“分明不是她在笑。”
她眼眶发酸,“我们来晚了……”
周宁最难受的时候,她们不明所以,被各种事情困在国内,没能及时赶来陪在她身边。朋友不能共苦,还算哪门子朋友?疼惜和愧疚涌上心间,近乡情却。
默不作声的秦思然唇抿地紧紧的,明艳脸庞泛白,良久开口问沈有煊:“她……是不是复发了?”
盐粒纷纷落,他眼皮垂下,嗓音堵在喉咙里:“请何医生过来看,他说周宁对他有了心理抵抗,催眠也没用了。”
何医生,美籍华裔,着名心理治疗师,主攻领域是催眠机制及形成,这一研究在那前一年取得突破一举斩获当年美国心理健康的最高荣誉。
五年前,何医生携妻子来萨凡纳旅居,Scot亲自上门拜访,想要他为周宁医治,他见过人后对这种从来没遇见过的病情十分感兴趣,于是一口答应下来。经过两年的悉心医治,她逐渐恢复,外表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相反无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得Scot疯子青睐得设计天才曾经患过严重的暴躁症和抑郁症。
五年后,连何医生都束手无策。
这次,她“骗”过所有人。
……
“你们怎么来了?”
萨凡纳艺术学院的寝室是一人一间,一室一厅,配小厨房。毕竟是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在吃穿住行方面丝毫没有亏待这些天之骄子们,况且“学艺术的人脾气都很古怪,极具个性”这句话流传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个人一起住不定捣出什么乱子,前几届院长干脆大刀阔斧改了寝室规格,并放话学生一切需求都能满足,变相意思是“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
也是从那一届开始,萨凡纳艺术学院每年的报考人数攀升,拉开了和邻州死对头的差距,一跃成为top3。
古法彩色玻璃遮住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雪,壁炉里熊熊燃着红色火焰,一片暖融融,头发上落得雪花遇高温融化,周宁扔过来两条干净毛巾给两人,双手环胸站在沙发前看两人擦头发,漫声道:“好不容易放假,来这坐飞机就要15个小时,能待多久?还不如在国内好好休息。”
从冰箱拿出一袋酸牛奶,咬在嘴里,手上两三下撕开吸管包装,插上,放嘴里吸一口之前问:“说吧,火急火燎来找我干嘛?”
秦思然潦草搓两下,听她不在意得语气,气不打一处来:“出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自己扛,拿不拿我们当朋友?”
水果酸奶,里面有草莓肉粒,周宁嚼着,闻言眼皮掀起,反问:“出什么事儿了?”
淡黄色暖灯从洛丽塔风格的水晶吊灯落下来,这盏灯还是她们认识的第一年圣诞节那天在二手市场淘的,价格不贵,周宁一眼看中那份时间沉淀下的“旧”还有黄晕的光色。
光线到这个位置削弱了很多,为屋内事物覆上一层独特的中世纪油画质感,好像画中人有了生命慢慢从中走出。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秦思然听罢沈有煊的话,心疼和怒火一起冲昏头脑,怒其不争。
周宁沉默一阵,走过去靠着沙发坐下,淡声道:“都说已经过去了。”
“是,已经过去了。”秦思然重重吸一口气,点头,“可这是时间上的,你心里呢?真的过去了吗,一遇到和他们有关系的事就怂,就逃,灰溜溜躲在这里,骗自己,粉饰太平地把事情往心里压!”
周宁眼睫一颤,喉口轻动,“过去了才能活。”
樱桃小小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说,只有一个人,太苦了。说了,我们才能陪你一起。”她隐觉不是失恋这么简单,周宁简直被锦城那些人下降头一样,对局总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结束。
这次沉默更久。
“你尝过被蠢得自以为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吗?”周宁撑着额头,视线飘在半空,陷入回忆。“她亲手设计这么多圈套,一层层看着我往里跳,看见我像傻逼一样把她当好姐姐的时候冷眼旁观。校园霸凌、欺骗、车祸,就是同父同母的好姐姐干了这么多漂亮事儿啊,然后拍拍手留下一屁股债……走了。”
“是周汝?!”樱桃瞳孔震惊睁大,惊呼。
幕后主使竟然是一次也没露头的周汝。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场意外里把周宁推开。
周宁抬头,气音带出一声轻笑,“是啊,樱桃,你说的就是这整场局形成闭环的地方,也是困住我走不出去的锁啊。”
秦思然不认识周汝是谁,但凭樱桃的反应也能猜出来七七八八,这个“姐姐”名讳周汝,干了一箩筐“漂亮”事儿伤害周宁,最后自以为是为了救周宁死了。
全程完全没有把周宁当妹妹,自私自利,心肝肺都黑透了!
说完这些,周宁喝最后一口酸奶,包装袋肚子往里挤,侧边发丝下落,平平常常,却让秦思然眼眶一瞬微红,唇瓣嗡动,那口气一下泄零,不忍心继续放狠话逼她,“走,喝酒去。”,抹把脸,一手拽一个沙发上的人往外带。
刚才还有句话,她没敢问。
哪天压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