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谧这样的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阿璀觉得事情应该不简单。
她遂朝张谧道:“先生还未说什么,我何以给先生什么保障?”
张谧先前在老友口中听说过他对自己这个孙女远比常人的无双灵秀的赞许,但老友提起的次数很少,多数时候也是一二言词带过。
但便是那一二言词,也不难看出老友对这个孙女的分外推崇。
只是张谧先前也并不曾多理会这些,这个长公主的身份过于敏感了,他不想牵扯进政治的旋涡,这样身份的人不该与她有过于熟稔的关系。
所以老友的那一二言词,他也只是听过便罢了,便是这大半年给阿璀医治耳疾,他也未有丝毫探究之意。
但此时张谧看了眼这位年轻的公主,觉得她当真是老友口中的“不同”。
“今日应殿下之请,往薰风殿看诊。我发现了两桩事,这两桩事都不是小事,一旦揭出来,怕是会闹得朝野不安,所以我也不敢与旁人说。但这样的事情,我若不说,便是太医院中有太医能看出来,怕是也不敢做那个出头鸟。”张谧语气严肃,“所以我便只能来说与殿下说了。”
“张先生请讲。”阿璀听他这话,也知道事情不小,正色道。
张谧看了眼旁边侍立的贺槐娘,又见阿璀只看着自己等自己后边的话,便知此使女该是她的心腹,虽也没多说什么。
只道:“听说先时卢夫人生产时难产,有太医看过,说是夫人体弱无力才导致的难产。但我今日为卢夫人看了脉,我发现难产或许并不是卢夫人本身身体缘故,而是有外因导致。”
“什么?!”阿璀震惊,“什么外因?”
“我仔细探过卢夫人的脉,卢夫人产前一个月,应该有多次用药的痕迹。至于是什么药,我也无法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药会使母体虚弱,随时有急产症状。”张谧道,“我也问过薰风殿卢夫人近身的宫人,都说卢夫人自孕后,一应餐食药用都是依医嘱而用,并没有什么疏漏之处。而卢夫人也一向身体康健,从无异常,甚至整个孕期都少有不适的时候,只是临产的这些天,才开始有疲惫乏力的症状。也有太医过来看过,只说是怀孕后期,身体疲累是寻常事,并无大碍。”
听他说来此事,阿璀也觉得不可置信。
卢月筱若真是因药物之故体弱难产,那下药的人到底是谁?又是如何下药的?目的又在何处?
宫中防卫严密,薰风殿自卢月筱有孕后,晏琛虽表面不算在意,但暗地里也留派了看顾保护的人。
能在晏琛留下的人眼皮子底下行事的,怕也不是简单的人。
而张谧口中还提到去薰风殿看诊过的太医,是什么样的药,竟然连太医院诸多太医都未能察觉到?
等等……
是未能察觉到,还是心知肚明却缄口不言?
阿璀突然想到此处,立刻便转头与槐娘道:“你回头帮我去太医院查查,卢夫人自孕后,所有为她看诊过的太医。还有……卢夫人一应脉案用药,也替我调了来。但莫要大张旗鼓,略避开些旁人耳目。”
槐娘应诺。
阿璀又朝张谧道:“后日又是先生来为我行针的日子,届时也请先生帮我看看卢夫人先前的脉案吧?”
阿璀说前一句话时,张谧还奇怪这公主殿下是不是记错了下次行针的日子。明明上次便已经说过,如今既然已渐渐恢复,平素的行针便停了,只待看看恢复的情况,最多十月底的时候再行一次针便可以了。
正要开口提醒,却又听到阿璀后一句话,不免哑然。
这长公主殿下行事过于周到了,连由头都帮自己想好了,也容不得自己拒绝。
见张谧算是默认了,阿璀又道:“先生说的还有一桩事,是什么?”
张谧也未再犹豫,直接道:“卢夫人的这个孩子,怕是有五迟之症。”
五迟之症!
阿璀纵然从前对医术一道并未有过多涉猎,但多少也是翻看过些医书的,对这病症也了解一些。
五迟以发育迟缓为特征,多因患儿先天禀赋不足所致,症情较重,预后不良;少数由后天因素引起者,若症状较轻,治疗及时,也可康复。
但八宝奴才出生几天,还未满月,若真有此病症,显然便是先天之故了。
“可我也见过那孩子两次,除了身体孱弱些,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病症。况且,这些时日,太医院往薰风殿看过的也不下十数,怎么竟无一人能看出来?”阿璀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一来是孩子太小,表症不明,若无十足经验,便是许多医术高超的大夫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我也是从前遇见过这样的孩子,故而才能一眼看出。”张谧道,“况且……这是在宫中,便是有一二能看出来情况的太医,谁又敢做那第一个说出口的人呢?”
“先生说的这是实话。”阿璀对此表示认同。
陛下登基多年才得第一子,不论是对陛下来说,还是对大渊来说,都是一桩大喜事。
如今陛下不在京中,边境局势也是动乱不安,这样的时候,谁敢轻易打破这么一件喜事?
“能治好吗?”阿璀看向张谧,即便她知道此病症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但还是寄一丝希望于这位医圣身上。
她不仅仅是怜惜这个孩子,还有为她阿兄忧虑。
阿兄子嗣艰难,这个孩子若真是个痴呆儿,对阿兄来说,对大渊朝堂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张谧摇摇头,给阿璀的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先天之症,无药可治。后天便是再多干预,最多也就是能使其自理,也不可能让一个五迟之症智力低下的孩子变成正常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却是让阿璀痛心的答案。
许久之后,阿璀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确认一句:“先生确认,确实是五迟之症么?”
“我若说九成确定,余下的那一成,也只是给殿下留下的一点宽慰的希望罢了。”张谧十分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