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与阿璀同到春和宫后,不久魏廉便回来了,而怀阙先生却没有过来。
魏廉来禀之后,知道祖父未曾来,阿璀有些失望。
阿璀知道祖父一向谨慎,但总归心里还是生出些不似当年的感慨了。
崔寄过来时晏琛恰去偏殿更衣去了,只见阿璀靠着软榻望着墙角处发呆,手里抱着的书卷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在发什么呆呢?”崔寄走到她跟前,笑问。
阿璀抬头,见是崔寄,方才还有些郁郁的情绪散去了些,她笑道:“方才魏廉回来,祖父没来,你也没来,我还当你也不会来了呢。”
“陛下之命,怎敢不来?”崔寄笑道,语中略带玩笑。又命山泽将带过来的点心匣子递给左右宫人,自在旁边禅椅上坐下。
阿璀忽而想起先时阿兄命魏廉出宫去请祖父时,是以自己的名义去请的。
大约也是知道祖父性情,不愿以君命为难祖父,而以自己的名义,祖父来与不来也都在祖父。
想到此处,阿璀一面觉得阿兄周到至此心中感念,一面又觉得照往日祖父的态度,若真强求祖父在这样节气里顶着众人的目光招招摇摇地进宫来陪自己守岁,也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想通了此处,阿璀方才心中最后一点失望也消散而去了。
她指指墙角屏风后的花,笑道:“还未谢过兄长送我的牡丹花儿,我实在喜欢。哪里寻来的?”
“也不是专门去寻的,早先在城中偶然瞧见,想着你大约喜欢,便让人买了回来。那时候还未开花,在我府里养了两个月,竟然恰恰好好在年前就开得这样好了,也是它们知道应景。”崔寄笑道,“你喜欢便好,能得阿璀欢心,也不枉它们在冬日里这样灿烂一遭了。”
阿璀不太相信他口中这般随意的所得,其他牡丹倒罢了,这白牡丹名贵之处可不见得就凭一个“偶然”二字便能轻易得到的。
“也难得这样冷的天气,它们还养得这样好。兄长从哪里寻回去的好花匠?”阿璀也不多问牡丹花的来历,让人将靠着门口的小炉子往屏风处再挪一挪。
“也没什么花匠,这都是白襄侍弄的,白襄在其他事上平平,在这侍弄花草上倒是颇有些心得。”崔寄道。
“白襄那样的儿郎,放在谁家不是寄予厚望的才俊?也就是你挑剔。”
晏琛甫一自外头进来,便听见崔寄对崔白襄的那般评价,笑骂道。
崔寄起身相迎,也不接他这话。
晏璀随意摆摆手,也不愿瞧他这装模作样的恭敬,示意他坐回去,自己也在阿璀旁边胡床上坐下。
一边又随意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恰好宫人将方才崔寄带来的糖饴糕点重新置了碟子呈上来,崔寄指指那几样糕点:“这些糖食糕点都是阿璀爱吃的,出门前让人多准备了些,所以耽搁了会儿。”
宫人们将那几样糕点,并先前春和宫自准备的十几样糖糕茶果碟子一溜摆到一处壶门大案上,将那大案抬到三人中间,还甚为贴心地往公主殿下处挪得更近了些。
“兄长一向对白襄颇多苛责吗?”方才见晏琛话里的意思,崔寄大约对白襄颇为严厉,阿璀便忍不住为白襄说两句话,“白襄很好很能干的,兄长莫要太严苛。”
崔白襄如今虽算是阿璀门下,但毕竟阿璀还未真正开府,这件事也未在明面上昭告下去,所以其实也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崔白襄,便是崔白襄偶有出面也都是顶着卫国公府的名头。
但阿璀与崔白襄共事多次,相处也算蛮久,如今对他也算看重。
其实在阿璀看来崔兄长的性情,压根跟严厉苛责之类的词搭不上,但瞧着往日里白襄对崔兄长那般敬重,想来也是他二人之间虽未有师徒之名,但其实崔寄对他也担了几分教导之责吧。
“白襄如今可是阿璀的人,哪里是我能苛责的呢?莫听你阿兄编排我。”崔寄笑容和熙,玩笑道。
阿璀看晏琛一眼,听了崔寄这话的晏琛无奈一笑,阿璀也捂着嘴微笑。
有宫人送了温热的屠苏酒进来,因阿璀一向也不饮酒,所以宫人便只给晏琛与崔寄跟前分别斟了一盏。
晏琛打发了侍立在旁的宫人,自温酒炉上提出青绿釉葫芦形的执壶,给阿璀跟前的小盏里也倒了小半盏酒:“这是屠苏酒,驱寒辟瘟,你也喝一杯。”
因阿璀前些时候治耳疾一直喝药,按说酒是不能喝的,但节后因要换药,前两日阿璀喝得药便已经停了。
张宿回家过节前,也与与阿璀交代过,若是节日里需要饮酒的,也可少喝些,但莫要过量。
当然在张宿出宫前,皇帝陛下自然也是亲自过问过的,所以这事儿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这会儿这半杯酒也不算什么,应个景罢了。
阿璀瞧他二人举杯一照,便将一杯酒饮尽了,便也端起酒盏品了一口。
“要我说,今科试你但可以让白襄去试一试。”晏琛一边给二人杯中都斟满了酒,一边与崔寄道。
崔寄有些许诧异,大约没想到晏琛突然提到这事,毕竟当初也是晏琛决定把白襄留给阿璀用的。
“这件事,白襄虽未曾与我提过,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心里自然是想的。”崔寄其实有些犹豫,“只是白襄毕竟是我门下,这首次的科举,从地方试开始便是我负责的,若是他参加此次科举,难免引人侧目。”
“这竟然是你会担心的事情?”晏琛惊奇。
崔寄那般性情,哪里是会在意这些的人?若崔白襄真的有上榜的才学,旁人的流言诋毁以崔寄的手段难道还压不下去?
“我并非是担心其他,毕竟是大渊的首次科举,还是平稳些好,不能太生枝结。若旁人侧目太过,流言太多,终究不利于科举的推动。”崔寄道。
“你如今也是太谨慎了。”晏琛端起酒杯又小酌一口,随手抢过阿璀刚拿到手里的一小块胶牙饧塞到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