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情?”晏琛着急问道。
“回陛下,方才甘露殿来人说是娘子吐了血,但也未曾说清是什么情况,不过得力的几个太医已经过去了。”说话的是跟在晏琛身边的孝年。
“阿寄……”明明已经到了甘露殿门前,方才着急得恨不得立刻飞过来的晏琛,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扶着朱红宫门,朝上前来的崔寄道,“阿寄,我有些害怕……”
这是晏璀病重的这些日子来,崔寄头一次听晏琛说“害怕”二字。
但崔寄却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他知道他害怕好容易寻回的妹妹,最终还是留不住。
而崔寄也害怕,他害怕晏琛最终承受不住失而复得又复失去的痛苦。
“阿璀福厚,不会有事的。”崔寄声音不大,却也坚定,他是在劝慰晏琛,却也是在劝慰自己。
待进了内殿,满殿又是呼啦啦跪了一地,晏琛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也不看一旁略显得局促的皇后和张淑妃,脚步不停上前去看晏璀情况。
又问方才在床边诊脉的章太医,“如何了?!”
“小娘子原本便是伤了心肺,这些日子调养着原本也好了些,只是今日大约是怒急攻心,才激着旧伤又吐了血,不过说来倒也是好事,这口淤血吐出来也好得快些,不然还得用药慢慢化去。只是这一口血吐出来,到底也算急症,根本上的毛病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好的,况且幼年的病症也未曾养得个好底子。”章太医原本便是跪坐在脚踏上诊脉的,这下便直接道,“如此原先的方子可停了,微臣与几位太医再一同斟酌斟酌新方子。”
晏琛听了这么一番话,倒是难为他还能压着焦急的情绪体会到话中“阿璀无恙”的意思来。
他放下心来在床边坐下,见着晏璀面色惨白,又是一阵揪心,“朕瞧着她似乎呼吸不甚顺畅,好像有些难受,你看看。”
章太医听了也顾不得失礼,忙探身上前去查看,瞧着晏璀的躺卧姿势,便道,“将后背略垫高些,这几日不要平躺为上。”
晏琛听了,忙让黄栌去取被垫,自己轻轻扶起晏璀靠着自己,听着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才觉得一颗心平静了下来。
“你们也莫都在这边站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晏琛环顾了内殿一眼,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只淡淡道,“皇后带着宣仪先回宫吧,想想说辞,晚间再来朕这里解释自辩。”
徐萤抿了抿唇,见自己的丈夫怀中躺着别的女子,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平静得如无波的古井,只觉得心内涌上些许失望。她转头看了眼着急欲辩言的张宣仪,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甘露殿。
一时屋内除了晏琛和晏璀,便只剩下崔寄和侍立一旁的黄栌。
崔寄注意到徐萤神色,“陛下未曾与皇后娘娘说过阿璀的身份么?”
“嗯。”晏琛一心在妹妹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崔寄说什么,只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崔寄却叹了口气,上前道,“让我给阿璀再摸摸脉吧。”
晏琛看了他一眼,心下也明白他意思,便略往外让了让。
崔寄其实于医术上算不上精通,不过战场上跟着军医学来的,他自来聪慧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也能看些伤病,虽不能开个方子什么的,但于摸脉上也有些心得。
所以他此时提出再给晏璀把把脉,其实是为安晏琛的心,至少他自己说出的话,总比御医们顾忌着身家性命说出来的话,更能让晏琛多信几分。
崔寄斜坐在床边,他手指下的胳膊纤细瘦弱,虽常年游历在外但皮肤却也不算黑,只是比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女子,她的手却显然粗糙了很多。
崔寄一瞬间有些怔然,他也曾牵着这只手看过明和泉的锦鲤,也曾牵着只手于春日和暖的风中放过纸鸢,也曾牵着这只手走过上元节灯火通明一夜鱼龙舞的长街短巷……
这只手,曾经是那样小而柔软。
而不该是如今,粗糙的手背,长满茧子的手掌,还有大大小小密集细碎的新旧伤口深浅伤痕。
“阿寄?”晏琛见崔寄把着脉却许久没有说话,还以为有什么问题,急道,“可是阿璀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崔寄被他一声唤醒,手下顿了顿,慢慢缩回手,笑道,“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约莫再过个两三个时辰也要醒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晏琛搓搓手,又见阿璀呼吸也略见平稳,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他扶着椅子坐下来,转头恰看到垂首而立的黄栌,又想到方才阿璀吐血不知生死的模样,不由得怒气上涌,厉声道,“怎么回事?!”
黄栌颤颤,扑通一声,忙伏跪于地,“陛下恕罪!奴也不知道娘子为何突然吐血昏迷,明明早起还好好的,比前两日还略多用了半碗粥的……”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便想将自己摘清?朕让你贴身随侍,好好伺候,你便是这样伺候的?!”饶是晏琛平素里也算的上平和冷静的一个人,此刻也不免掩不住怒气了。
崔寄拍拍他的肩,是为安抚,却对黄栌道,“你不必害怕,若不是你的过错自然也不会有责罚落在你头上。今日发生了什么,你详细说来,陛下自有圣断。”
“是……”黄栌叩了个头,依旧是伏跪于地的姿势,并不敢动,只道,“娘子晨起用了早膳,便在屋子里看书,后来问奴要她先前随身的包袱,奴便去前头取了来给娘子。娘子拿到包袱先头还好好的,还很开心的模样,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后来似乎包袱里掉了封书信出来,娘子犹豫了一会儿才拆开看了,奴瞧着娘子看完书信之后神色便有些不好,又咳喘起来,便想着去请御医来看看,谁知皇后娘娘和宣仪娘娘便过来了。皇后娘娘和宣仪娘娘与娘子略说了几句话,娘子大约身子不适,没看见娘娘说什么,只说想见陛下……大约是提到陛下名讳……宣仪娘娘便说娘子大不敬,指使了手下宫人上前来……娘子突然便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