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离京已经数月,当下也不应在此再多做耽搁了,于是崔寄便劝晏琛先带着阿璀回京,余下之事他暂时接手。
晏琛也觉得如此正好,只是回京之前,他也想陪阿璀再回趟阆中。
一来是阿璀执意要回去见见她阿娘,最好能带阿娘一道回金陵,此事无可非议,晏琛自然不会不允;二来怀阙先生已去了蒲州,晏琛还未得一见,但怎么着也该见见贺夫人,当面感谢关家多年对阿璀的照拂之情。
于是很快,陛下车驾已经先行缓缓入京。
而晏琛却只带了些许近身随侍护卫,暗中与阿璀一同往阆中去。
他这样的安排,崔寄本是不同意的,毕竟随风军虽已战败,势力几乎瓦解,就连首领王镜亭也已死,但随风军打着前元皇族遗脉的那个秦洹还出逃在外,至今未曾被抓获。
但晏琛却觉得车驾先行,自己隐藏身份与阿璀去阆中反而更安全。
他二人讨论争辩的两句,崔寄只得多安排了几个功夫不错的好手随行。
于是赶了几日路,便到了阆中。
贺娘子先前得知阿璀回来很是开心,特地迎到门外。
当初与阿璀分开时已是数月之前了,当时在阿璀的安排下贺娘子虽然先离开了。但她担心阿璀,又不欲阿璀为自己担心,便北上到朗州等了许多日,一边等一边让人四处打听消息,但后来却一直都未曾打听到阿璀的消息。后来还是槐娘劝她说可能阿璀已经先行回来阆中了,可以回阆中看看,于是贺蕤一行才返回阆中。
果然刚回阆中,便收到阿璀辗转送到阆中的信,知道阿璀平安,她才算放下心来。
自马车上下来阿璀,一眼瞧见站在门口的阿娘,很是开心地迎上去:“今天风大,阿娘怎么出来了?”
“知道你回来,当然要亲自来接你。”贺娘子牵起阿璀的手,笑道。
一边又上下打量她,见她没有哪里受伤,只是好似又清瘦了些,不免心疼道:“瞧着像是瘦了些,在外头定然吃不好的。阿娘给你烧了鱼汤,咱们进去喝……”
贺蕤的话突然停住,她瞧见后面自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男子,先是微微诧异。
而当那人抬头看过来时,贺蕤那一瞬间的怔怔似乎突然有了些了然神色。
阿璀先前并未在给贺蕤的信中提到已经见到晏琛这件事情,当下见阿娘这般神色,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介绍。
而晏琛已经几步走上前来,他于阶下停住,微微仰头看着门廊处相携站着的母女二人,微微欠身插手一礼,他笑道:“贺夫人。”
贺蕤松开了阿璀的手,走下台阶来,俯身还礼:“不敢当您一礼,您府里请。”
阿璀只这么一瞧,便知道自家阿娘是知道皇帝陛下的身份了,便没再说话,只跟着后面一起进去。
贺蕤亲自引着晏琛一路进去主厅,随后又命贺槐娘去将原本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给阿璀准备的膳食撤掉,重新置办添加些送到正厅来。
等到了正厅,屏退众人,请晏琛上座,贺蕤欲大礼参拜,却被晏琛扶住。
他道:“您是阿璀的阿娘,养育阿璀至今,对我晏家对我而言已是深恩,吾何敢受您大礼?”
站在一旁的阿璀瞧着他二人,虽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抵也是能猜出来的。
她上前去拉住自家阿娘,又拉她一起到旁边坐了。
有使女叩门,送进来茶饮又退出去。
阿璀瞧了眼晏琛,又瞧了眼自家阿娘,然后才把这些时日的事情挑拣挑拣与阿娘说了。
贺蕤听到阿璀说起自己是如何遇到晏琛的事情,心下也是感叹了一番命运之巧合。
等阿璀讲完,贺蕤拍拍她的手:“你啊,向来我行我素,虽然看起来事事周全让我们省心,却不知道其实总是让我们担心。”
她这话很是让晏琛赞同,笑道:“原来阿璀一贯便是这样的性子,这么些年难为您与关先生了。”
“妾一生无子,唯有阿璀一人,自然关切,让您见笑了。”贺蕤言辞恭谨却又疏离。
她话毕又转头对阿璀道:“槐娘去准备膳食了,厨房里有我亲自炖煮的鱼汤,你去看看。”
阿璀一瞧,便明白这是阿娘有意遣开自己。她复又看了晏琛一眼,见晏琛也微笑瞧她,便起身告退出去。
“陛下恕罪,遣开阿璀,是妾有些话想与您说。”见阿璀出去,贺蕤才看向晏琛,终究还是就着坐席拜了一礼。
晏琛却温和坦然:“我明白,夫人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也有许多事情想问您。”
贺蕤直起身来,冷静而肃然,只是语气却平静得很:“您今日来此,想必是阿璀已经同意随您回京了吧?”
“是。”晏琛答。
即便阿璀如今还是未曾唤过自己阿兄,但只她同意随自己回京这一件事,便足以让晏琛多日兴奋难眠了。
但晏琛也知道,对于阿璀而言,贺夫人是难以放弃,他也不愿阿璀难受,他道:“阿璀在意您,怕是离不得您,您若愿意,可以随我们一同回金陵。”
“不了,您想必也知道,妾母亲年前刚去世,妾要在家守孝读书,也去不得金陵。”贺蕤却摇摇头,拒绝了。
只是她一顿之后又微微笑起来:“但您怕是还不了解阿璀……她在意妾与她祖父不假,但那个孩子,她的目光之远眼界之广,她已经渐渐长开了翅膀,她永远不可能离不得谁……”
“这些日子相处,我也知道,阿璀不是寻常女子。”提起阿璀,晏琛也微带笑意。
“这便是妾想与您说的,她既选择随您回去,想必也是许多时日纠结辗转最后的选择。或许在那孩子心中,将未知的未来,当成了这场抉择的赌注。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是她是极其聪明的,当年她是如何与您失散,怕是于她而言也是个结。但她既选择您,便请您莫要让她失望,请您许她最大的自由。”贺蕤看着晏琛,也不在意是否失礼,而是一字字郑重地道:“即便您因身份之故不能给她太多,也请您莫要让她失去她本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