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住胸腔那股急躁盛怒,手中的纸张被他捏得更紧,最终还是冷声道:“不必见,让他带句话给何铭。”
孝年更深得俯伏下去,恭听陛下御令。
等了好久才听得上面传来的陛下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外面有些寒冷,他好像听到陛下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告诉何铭,娘子安全之重堪比泰山,让他务必去寻,若是寻回娘子此事无碍不究;若娘子遇险……”晏琛好像也说不下去后面的话了,看着不远处渐渐失神,连目光都有些虚化。
孝年等了良久,都没等到陛下的后半句话,正想大着胆子再提醒一句,晏琛却又继续开口,“罢了,就这些,你去吧。”
这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完,但在孝年心中暗暗揣度自家陛下意思之后,以最平静甚至没带上任何一点自己的情绪的将这句话传达,待再送到何铭耳中时,他自己便已然补齐了后面的话。
“时书!”晏琛立刻又吩咐崔时书,“你现在,立刻便带人往岳州方向去,今日之内务必接回阿寄。告诉他,就说我的话,永州自即日起完全交给他,包括前期这些安排,由他接手。”
他顿了顿,匆匆又道:“另外,安排一队精锐人马给我,我今日离营。”
“陛下去何处?臣自当随行保护!”崔时书没敢多问,但始终记得自己职责。
“你不必跟着我。”晏琛道,“你去接阿寄,协助他,保护好他的安全便好。”
崔时书不善言辞,当下即便陛下如此吩咐,不能抗旨,但又实在觉得不妥,有心想再劝谏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由得也有些焦急起来,只道:“卫公想必今日或明日便要到了,陛下若有别的安排,不如略再等等,等卫公到了,您好歹与卫公交代了再离开。”
晏琛却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自掀开帘子进去了帐子里。
崔时书在门口站了片刻,也没法子,只能匆匆安排了两个靠得住的人先往岳州方向去接先生,自己又立刻便去安排陛下需要的随行人等。
就在崔时书焦头烂额之时,安排去接崔寄的人竟然在驻扎营地外八九里处就接到了崔寄。
崔时书听到下面的人来报卫国公已经到了的时候,还甚是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先生既然来了,也足以让他安心了。
崔时书安排好陛下需要的精锐人马,匆忙要去前面迎一迎崔寄。倒也巧,没走几步,便就在不远处看到匆匆过来的崔寄,崔时书忙上前去拜见。
崔寄拉起他,只瞧他神情便知道他大约是有什么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时书信任崔寄,这些年更是视他如父兄,崔寄既然想问起,他自然没有任何隐瞒地便都与他说了。
又说起:“陛下明旨,他将要离开另有要事,让您接手永州事宜。”
“陛下没有说要去哪里?”崔寄其实刚开始是以为晏琛想让他主持永州事,他自己带军往南,自道州西南处布局,配合永州衡州围困道州,但这会儿听崔时书话里意思仿佛也不是为了这事。
崔时书摇头:“陛下没有明说,但方才有邵州消息送过来,大约是为着那位娘子的事情,陛下的神情不太对。”
那位娘子?
崔寄突然反应过来,是阿璀!
晏琛在邵州遇到阿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收到晏琛亲笔来信说此事,他还震惊半晌,觉得他二人相遇的缘分许是上天的补偿。补偿阿璀前半生的颠沛流离,补偿他们这些年的辗转磨折。
“我知道了。”崔寄问道,“陛下可在章中?”
“是。陛下自方才便没再出来,独自一个人,也不让人在内伺候。”崔时书答。
崔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往大帐处走去。
崔时书本想跟着,崔寄却让他自去忙碌,先不必跟过来,崔时书便只得先站住。
他远远得瞧着大帐方向,看着自家先生在门口站了站,隔着帘子似乎拱手说了什么,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大帐帘子一开,陛下已经出现门口,似乎甚是关切地问了好几句,然后亲自拉着先生进去帐内。
他自然知道先生与陛下的关系,因着这层关系,在群臣的目光之下,先生一向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乎也就只有在其他人的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先生与陛下才能是从前模样。
崔寄被晏琛拉进大帐内,又被引着一同坐下,才又听它追问:“几个月不见,你看起来清瘦了许多,腿疾可有发作?先是江南西道几州粮食之危,又为寻找阿璀几处奔波,现在又有随风军的事情,确实辛苦你了。”
“本是我该做的事情,您不必说这些。”崔寄看向晏琛,却又问,“听时书说您今日要离营,是为了何事?”
他观察晏琛的脸色,又问:“可是为了阿璀?阿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于阿璀的事情,晏琛自然也不会瞒着崔寄,他将在邵州遇见阿璀的事情又细说了一遍,以及今日收到何铭让人送来的密报,关于阿璀失踪的事情。
“阿璀留下字条给何铭的夫人尤氏,字条里说她自己要往邵阴一趟。但这字条也只是个消息罢了,说到底如今没办法联系到她,她独自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亲自去趟邵阴。”晏琛道。
崔寄还没说什么,晏琛又道:“永州这边一切已安排妥当,照我原先的计划也可,你自己另有安排也可,总之一切交于你,我很放心。”
“您倒是会甩包袱,莫非您千里迢迢领兵亲征还当真只是为了早早来见阿璀的借口?”崔寄难得地与他开了个玩笑。
晏琛听得他的玩笑也不恼,只是他此时确实也没心情与崔寄玩笑,只冷着脸道:“我心意已定,你不许拦我。”
“既然陛下自己愿意离开永州这个战事将起的危险之地,臣为何要拦呢?”崔寄笑道。
晏琛听得崔寄这话,突然一滞,竟无法反驳,但又瞧着他那笑得十分‘崔寄’的模样,第一次觉得他有些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