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夜的暴雪,北风也呼呼吹了一夜,及至凌晨雪势略收,不似先前那么大了,只有些细碎雪花飘飘洒洒,但天边乌云不散,黑沉沉压着。
阿璀一路疾驰不敢停歇,甚至没进一口食水,一日一夜便已经到了邵州境内,她早已熬得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便要坠下马去。
刮骨的寒风吹得她的帷帽翻飞,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虚虚地挂在肩上,她也顾不得去扯。
只拼命地想要快些,再快些……
千里雪色,一骑孤行。
这样的场景在此刻这样荒无人烟的旷野显得尤其显眼。
晏琛已有多日未曾收到崔寄送来的消息,但昨日前方军报,永州危急暂解。他倒是不担心永州的情况,他先于左威卫自京中出发,又是隐藏身份轻车简从,比万余人的军队调动要快很多,但左威卫的三十府两万五千人连日拔营也已经快要到衡州了,左威卫一到,永州的局势基本算是稳了。
唯一担心的是如今的潭州这边。
先前最后收到的消息,是崔寄赶往了潭州,他隐约是知道阿寄的计划的。但是到现在潭州之局并未破解,自永州或者衡州再调兵过去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实现的,况且在左威卫没有到达之前,调走永州衡州的任何一处兵力,都是给暂时退避道州的随风军卷土重来的机会。这样的情况下,阿寄若是坚守潭州,那便是等于用自己的性命在赌援军的速度;若是他及时自潭州抽身,暂时放弃已经控制住的潭州北城,那他之前的一切心血便丢去了一半。而晏琛最担心的,便是崔寄宁可死守,也不会退出潭州城半步。
好在晏琛出京之时,另带了左卫五府,也有五千余人了。这五千人并未与左威卫同行,而是一直紧跟晏琛一行的方向,略落后于他们半日的行程,如今差不多也已经过了邵州城了。
晏琛他们是昨夜才到的邵州城,只略作休整,今日一早便自城中出发了,甚至早早得知秘密消息陛下将至邵州的刺史何铭,才得知陛下至邵州的消息匆匆准备前去见驾,却只收到陛下留下的旨意,命邵州地方军即刻征兵,随时待战。
出了邵州城,一路官道,行进得还算顺利。又因为大雪,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行人。
至晚时,恰经过一处地势略高且平坦背风的位置,恰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晏琛身边的近卫崔时书亲自到附近查探了,并无异常,便至晏琛车驾前请示是否就此扎营。
“照咱们行进的速度,还有多远?”晏琛放下手中炭笔,偏头看向崔时书。
“以我们这般速度,约莫两日便可至潭州。”崔时书心下略估算了下距离,回答道。
“那便……”
晏琛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突然自山路上由远而近的迅疾杂沓的马蹄声打断。
崔时书下意识做出防备之态,又与周围呈护卫之势的卫兵交换了个眼色。
晏琛循声望过去,晦暗天色下,风雪之中,只见一人一骑孤身而来,而且速度极快。及至近前来时,观其装束打扮,穿着梅染色披袄,戴着帷帽,好像也只是个寻常女子。但那人似乎很是焦急,连帷帽歪斜了也不曾在意。只顾打马向前,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经过时旁边的这百十人。
“是个女子。”崔时书低声回禀,又道,“只是这样的天气,一个女子孤身在此,实在有些怪异。”
晏琛却突然愣住了,好似没有听到崔时书方才说的那句话,风吹开那女子帷帽时,一瞬间露出的女子的容貌,让他觉得好似一块尖冰刺入眉心。冻住了他的思想魂魄,却又瞬间让他清醒,
“时书!”眼见着那女子即将消失在山路尽头,晏琛突然惊醒,“方才那女子,拦下她!”
崔时书还当时晏琛发现了什么异常,得令后不敢丝毫耽搁,立刻打马追了上去。
他是军队里历练出来的,骑术自然要比关璀精湛许多,不多时便已经追上了本就已经跑了一日一夜精疲力尽的关璀。
崔时书原本靠近关璀,便已经尽力交涉,想让她自己停下来。但关璀哪里听得到,她虽然已经知道是有人在追着自己,但此时她脑中混沌,甚至都无法去思考是否停下来怎么停下来这件事情了。
崔时书见交涉无果,便再次打马上前,至与关璀并排时,探身一扯,便拉住了关璀的缰绳。那马也是累极了,被这么奋力一拉,立刻便嘶鸣着前脚腾空而止,几乎便要将关璀甩了下去。
好在崔时书武艺不差,自马上飞跃而下,一把便扯住了即将落地的关璀的胳膊。
而将将落地,关璀却迅速拔了发间挽发的簪子,指间一弹,那柄原本瞧着只是普通素银的簪子迅速弹出一抹寒光,那寒光随着关璀挥开的手划向时书左臂。
时书原本一边控马,一边还顾着被他从马上拉下的关璀,一时一心两用却不想被人偷了空子。
其实他也是没想到这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丫头,在方才将将要自马上坠下的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能做此一击,让他这个久经战阵的老将都失了手。
“你是谁?!”阿璀死死握着那带着利刃的簪子,咳喘了两声,抬头看着时书,目光冷厉,“让开!”
时书制了马,看了眼被阿璀划伤的左臂,正汩汩流着血,瞧着伤口不浅。也未在意,抬头恰对上阿璀眼神,他哪里不曾看出这小娘子不过是色厉内荏,未曾说话上前两步便轻易制住了她,夺了她手里的簪子。
上下瞧了两眼,并未看到她还有其他随身兵器利刃,才道,“娘子莫惊,我家主君想请娘子一见。”
话毕,未给阿璀说话的机会,便拖着她过去马车那边。
端坐在车上的晏琛,搓了搓一直握在手里的书,那原本平展的书角被他无意识地搓得微卷,原先握着炭笔手上沾的碳屑也将书角蹭得脏污,而他却丝毫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