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已至零陵县城,会景本想着直接去冯家的,但按着关璀的想法,觉得还是在城中先找个客舍安顿下来,略休整两日,到初七日再登门拜会也不迟。
其实这也是关璀私下的打算,那日觉察到粮价的问题,她便打算着两天跑跑零陵的米粮店探查一二。
涨价的米粮,以及大批量转运的粮食,这其中总该有个联系。
收拾好落脚的地方,第二日一早会景认命地陪同关璀跑了零陵的大小米粮店。
不出意外,这些当地的米粮店多多少少都有涨价,询问了店家才知道,这里米粮涨价的趋势幅度,比之日前在余溪更甚。
“城西还有家米粮店,叫什么大瓦巷和昌米粮店,好像是零陵这边最大的一家了,咱们是今日这会儿赶着去看完,还是明日再去?”会景看着渐渐西去的太阳,估算了下时间,转头问关璀。
“离这边也不远了,顺路看完吧。”
关璀这一日下来,心里是越来越紧绷的,她几乎能感觉到将从永州这一带席卷而出的粮食危机,若再任由发展下去,危害到整个江南道,那么乱的将是整个大渊新朝的根基。
那么粮食到底去了哪里呢?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财力,能买空永州这一带的粮食?
“看完这最后一家米粮店,明日我要去城外村户看看。”关璀面色严肃,神色端然,也少了几分亲和之态,“也许真的要想办法见见去永州刺史了。”
待转进大瓦巷时因为巷道窄,行人多,二人也没有骑马,会景索性给了几个钱托了巷口一户人家暂时照看马匹,二人步行过去。
及至走进大瓦巷,关璀突然留意到巷子里临街的一处略显齐整的门头前停了一抬软舆,不多时软舆里走出来一个女子,随后有侍女上前去搀扶了她进去。
“你看什么?”会景顺着关璀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问道。
关璀没听见,但开口的话却很神奇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方才那女子,你看到没有?”
会景狐疑,他确实没注意到。
关璀却根本没在意他有没有说话,继续道:“那女子,是那日我们遇见的那队乐工中的一个人。似乎有眼疾。”
会景略一回忆,也没回忆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是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似乎?为什么是似乎?”
“她的眼疾,可能是装的。”关璀答了一句,又道,“只是这里也不像是教坊司所在,这女子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不过是思索间一问罢了,也没想着得到会景的回答。
而等走到那门口时,关璀才留意到那处似乎是个隐在闹巷里颇为秀致的茶肆。
茶肆闹中取静,偶尔也有一二人进出。
思忖间关璀决定跟进去看看。
那女子进去后便有茶博士上前来招呼,很是殷勤地将人引去二楼单独隔开的小间。
二楼的小茶间一面临着底下的大堂,并无门窗,只有一溜美人靠,而另一侧则以竹帘子隔开走道。
关璀二人跟随而上,看着那女子进去,便挑了她进去的那间隔壁坐了下来。
不多时,有茶博士来问茶水茶点,隔帘掀开的时候,恰瞧见方才那女子进去的小间又进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装扮普通,抱着二胡器乐。
待得打发了茶博士出去,关璀朝会景撇撇嘴:“你去瞧瞧。”
会景掀开帘子出去,往门口站了站,做出往下探看风景的模样,刻意往旁边那小茶间方向靠了靠。
小茶间内渐有二胡声音传出来,接着便是女子清亮悦耳的小调。
一曲短调结束,又换了另一个调子,一样的悠扬悦耳。
这一看来,似乎只是普通的路岐人得了客人的赏,上来弹唱两曲,并无异常。
会景本以为只是关璀多想了,便欲回去报给关璀,却不想走近门口的时候,听到有女子的声音,隐约是一句:“你说什么?”
然后便是老年男子粗哑的回答声,只是那声音不大,掩盖在二胡声和女子清亮的曲调声下便听得不甚分明了。
会景细听了两声,隐约又听得“不能让谁回京”的字样。
他还欲继续听下去时,却看到那边茶博士送茶水上来,不欲打草惊蛇让人瞧见,会景便忙先进去了。
他进门时便先朝关璀打了个手势,关璀会意,没有开口问什么。
直到跟在后面的茶博士送了茶水糕点之后又退出去,关璀才复开口:“有什么异常么?”
“有。”会景晓得这小茶间隔音不好,便压低了声音,比出清晰的口型来,“进去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拉二胡一个唱曲儿,乍一看似乎只是普通的路岐人。我原本多等了会儿,也以为没什么异常。却不想听到乐曲声中有人对话的声音,对话的两人,一人是方才进去拉二胡的老翁,年纪约莫在五十左右,另一个应该就是方才我们跟着的女子。这般想来,那二胡声唱曲儿的声音似乎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对谈的声音。既如此缜密心思,倒也能佐证你的猜测,那女子必然不会是普通的乐工。”
“他们说了什么?可听到一点?”关璀问。
“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只隐约推测,他们目的似在一人,而那人应该是自金陵来,他们不想让那人回金陵,也是其中是有谋杀的手段。”
会景的推测让关璀惊讶,只是惊讶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担忧。
“怎么了?”关璀见会景突然往外看了一眼,开口询问。
“乐声停了。”会景仔细一听,似乎隔壁有帘子掀起的声音,又道,“似乎唱曲的那两人离开了。”
关璀突然一笑:“你去问问,请过来给咱们也弹唱两曲。”
会景会意一笑,起来掀开帘子,朝那正准备下楼的两人招呼道:“老翁娘子留步。我家娘子也想请您二人来弹两曲儿。”
那二人对视一眼,还是那老翁反应过来,走近前来作了个揖致歉道:“多谢郎君赏脸,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家老婆子病卧在床还等着我跟我家孙女回去做饭呢。”
“我家娘子难得出来一趟,对你们的小曲儿甚是有兴趣,方才你们在隔壁弹着,我家娘子便说好,一定要请您再弹一曲儿。”会景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又递了小角银子给那老翁,“您受累,略弹一曲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