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筝没有一点犹豫:“当然会,大学那四年,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虽然到最后我还是很难受,可有贺衡恩在,我还能继续坚持,没有他,也许我会更惨。”
陈一说:“这一点我知道,那现在他喜欢你呢?也会让你高兴?”
程筝回:“我不知道他现在喜不喜欢我。”
“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程筝的眼睛倏地变得又大又亮,“他还喜欢我吗?”
“……”陈一转头一言难尽地瞥着他,“你觉得呢?”
“那个菜单,是什么菜单呢?”
陈一被程筝的跳脱搞得措手不及,他想当然地说:“晚宴菜单啊,怀正三周年这不是快了吗?”
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知会过程筝这一点。
“啪”的声,程筝的手掌打在下半张脸上,使劲儿按压嘴巴,小拇指的指尖搭在人中。他的面部表情因手掌的用力而有些搞笑和狰狞,“……三,三周年?哈哈哈哈这么快就三周年了……”
“是挺快的,怀正都要开三年了。”陈一天真的畅想起怀正的未来,“三十周年指日可待。”
“……我今天是在一个小男孩手里拿到菜单的。”程筝挑着眉,谨慎地观察陈一的神情。
“哦,他弟弟还在他家呢?贺衡恩跟我说他一点都不愿意上学,这么喜欢研究美食,不如大学去学厨子。”
“我记得他是独生子。”
“谁说是他亲弟弟了。”
“那是?”
“表弟啊。”
“……”
程筝的心情像买了一张彩票,原本就能得到一百块,结果弄丢了,二十块钱的本都回不来——
最后,捡了张五百的,怒赚四百。
陈一不知他内心的丰富想法如此之多,这是第一次进到程筝的卧室,他在屋内闲逛,信步来到窗前
“如果是那时候的你,你应该是不会来到北京的,更不会在他手底下给他打工。”
程筝从刚才的惊讶中醒来,他避而不答道:“你知道后来,我意识到了什么吗?”
“我特别特别失败地发现,原本叫嚷着要给贺衡恩更多的人,早就被他影响成一个全新的自我了。”
陈一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凝眸而立,程筝盯住他的双眼说:“那几年的潜移默化,他对我言传身教,早就让我成为了一个比最原先的我更优秀的人了。”
“我知道了幸福两个字怎么写,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坚持自己的梦想,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应当如何相处,包容、尊重、互相理解,知道了遇到难题要怎么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说到最后一句,你可能不信,因为我也是遇到了难题才和他分手的,但那个时候我不是想要放弃他,我想到的是,我现在很有可能走入没有未来的一条路,伴随而来的还有痛苦。”
“那条路我并不能看清方向。”
路上也许荆棘丛生也许大雾漫漫。
“贺衡恩他很在意我,他愿意为我花心思,可我不希望他这么做,因为他做那些,是无用的,你能懂吗?”
“他救不了我的。”
“我不想他这么做,不想他因为我放弃很多,一点快乐都不想,我可以看着他因为拉我上来,让自己沾上泥巴吗?”
“那样我会更加难过的,他这么做也不会解决我的根本问题,只会让我们两难。”
“当时我也没有状态和他继续谈恋爱,我会在很多时候都让他伤心的,我没办法了,我一点光都看不到,我那段时间脑子里一直都是:要不要分手要不要分手……分和不分交替而来,我承受着这种折磨。”
“分手之后,我的脑子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他如果以后能遇到更好的,那我就算了,如果他一直没有恋爱,我就再争取争取。”
程筝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男人,不管找什么理由,我确确实实都是放开他的手了。我知道我的问题,我自卑,我敏感,还要面子要尊严,我总是恐惧,恐惧他哪天会抛弃我喜欢上别人,我爱看别人脸色,心里抹不去这份战栗,见别人发火我就先害怕,无论我做没做错,那一年,我就觉得我是错的,我做错了,才会让自己那么难受。”
“我也想改,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改掉这些几乎是刻在我骨头上的坏毛病了,你不知道,对于我这种人,能咬定什么不放口,已经很难了。”
陈一不知道他要为什么流泪。就好像今夜所有人都在哭泣。
他偷偷揩掉泪水,不想在程筝面前丢面子。
“我知道,程筝,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总以为我不理解你吧?因为咱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因为当年咱们也吵过一架。”
“我不清楚你还会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我想说,当初我没错,你也没错,不过是因为太过年轻,咱们各执己见而已,我认为我的观点完全正确,你的嘛,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我还是老样子,坚持那套说辞,贺衡恩什么都不缺,他需要的是爱,是实打实的爱,你可以给他,也能给得很好,两个人般配得完美,这不好吗?”
“就像咱们道路不同,六年回来,你和我还能玩得很好,这是事实吧?爱情也好友情也罢,我理解你你理解我,这就足够了。你的努力,不止我能看到,贺衡恩也明白,因此六年后的此刻,我希望你能丢掉你的包袱,好好和他沟通——”
“他在等你,等你向他展示自己的成长。”
月色凉人,陈一推开半扇窗户,风吹动窗帘飘动扰乱程筝远走的思绪。
——
程筝佝偻着腰,蹲在贺衡恩卧室的门外。他扶着门把手,压下去,推开一点门缝,把自己的脸挤进去。
贺衡恩正扶着地面将自己撑起来。
浓浓的烟雾在程筝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抢着钻进他的鼻腔,他压制住要咳嗽的感觉,拧起眉峰去看贺衡恩的神情举止。
他好像很累……程筝从脚到脸依次看过去。贺衡恩的四肢仿佛没太大力气,就连起身这种动作都做得有些艰难。
他的腿边有烟灰缸,里面好多烟头,怪不得这么大的烟味。
他太难过了吧,否则怎么能一次性抽这么多的烟呢?
他的表情……程筝视线上移到贺衡恩面庞的时候,眼皮骤然耸搭下来——他的表情很苦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丝毫没有精气神可言,脸上疲乏尽出,眼中没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