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丢下我
纪年视线往上,越过半开的车门,望见身形挺拔如松树的青年。
他气质文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桃花眼微垂,轻轻地推上车门。
发出一声轻响。
纪年控制住的男人还在挣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我给你钱,给你就是了……”
沥青路面上太阳光刺眼又灼热,路边路灯林立,他松开手,男人擦了擦眼泪,颤颤巍巍地取出钱包递出。
纪年站了起来。
“麻烦两位可以让一让吗?”
秘书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莫离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身形单薄的少年。
他眉眼很漂亮,但很阴郁,闪着冷光,偏大的病号服蓝白相间,印着“蓝山精神病院”几个红色大字。
衣服上沾着尘土和脚印,脏兮兮的。
“上车。”
莫离缓缓地收回视线,往后两步拉开后座的车门。
秘书瞳孔地震,一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抢劫犯钻进后座。
哦,应该是抢劫未遂。
他没有拿中年男人的钱包。
秘书心情凌乱地上车,发动汽车,道路上中年男人懵逼地爬起来,让开位置,把钱包揣回兜里。
不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汽车驶离,他望着远去的车屁股,感觉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奇幻的一天。
下班路上偶遇精神病人抢劫,又被两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帮助。
好心人连他的感谢都没有要,拉上抢劫犯就往警局的方向开,男人微微吐了口气,看向天空。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
低调的商务车停在海景酒店的停车场。
秘书提前定了房间,见老板和小精神病人一起下车,又懂事地多订了一间。
“这位小先生带身份证了吗?”
他半弯下腰询问未成年的小孩。
刚刚在路上被抢劫的画面震撼,这会儿回过神,他才发现小孩身上很脏,像是受过虐待一样。
头发打结,宽松的衣领处能看浅浅的疤痕。
秘书皱了皱眉,精致的脸庞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没有。”
纪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垂至后颈的黑发乱糟糟的,额发垂落,重新遮住少年的眉眼。
秘书眼里闪过一瞬的怜悯,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老板的声音。
“不用,他和我住一起。”
“……”
不是,老板你疯了吗?
秘书瞬间带戴上了痛苦面具,眉头紧蹙,扶着膝盖站直身体,对上莫离镜片后平静又不容置疑的眼眸。
话锋一转:
“不是……呃,那个,和您住一起也是要登记的。”
“你想办法。”
莫离无动于衷,不讲道理地将烂摊子丢给秘书。
他抬起手腕,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脱下来盖在身旁少年的头顶:“我正在选举的关键时候,不要给我添麻烦。”
纪年瘦得有点不健康,身高只勉强到他胸口。
他慢慢吞吞地套上价值六位数的西装外套,遮住病号服和精神病院的大字。
外套下摆垂到他膝盖上方,一股温暖的木质香从后颈的位置飘来,萦绕在鼻尖。
是莫离用的香水味道。
秘书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一旁查询酒店经理的电话,拨通。
一番沟通后,他走回来点了点头:
“关于他的消息我尽量让人封锁,您尽量不要和他一同出入,以免被人拍到。”
“我有分寸。”
莫离平淡地颔首。
秘书:“……”
我信你个鬼啊,你外套都在人家身上了。
他勉强笑了笑,取出后备箱的行李,一手拉行李,一手抓着小孩,以免他乱跑。
纪年挣扎了两下,见莫离看他,又乖乖任人拉着进门。
……
六楼总统套房。
宽敞的客厅靠海的一面全是玻璃幕墙,能看见广阔的沙滩和拍打在岸上的白色海浪。
刺眼的阳光经过玻璃后变得柔和,打亮客厅。
秘书放好行李,跟莫离聊了两句,临走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小孩,扬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闪光灯一闪而逝,纪年斜斜地望过去,只看见被拉上的房门:
“拍照做什么?”
“背调。”
莫离走到他对面坐下,抬头礼貌地和他视线相对,“正在选举,见谅一下。”
“……”
还有心思选举呢?
视线隔着一道镜片相望,纪年点了点头,表示了一下谅解,然后等着莫离问话。
比如——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们生活过的世界吗?
我自以为真实的世界是一场虚假的任务吗?
或者:为什么?
纪年提前盘算着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他知道这个世界对于莫离的意义所在,知道他一百多场任务是为了什么,也清楚管理局的模式。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莫离第二次自杀。
所以进入世界的第一时间,他逃出精神病院,一路化缘前往高铁站,想要在莫离认清真相之前先一步找到他。
坏消息:他晚了一步。
好消息:莫离没有崩溃。
身穿衬衫马甲的青年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温和又平淡地泡了壶茶,端起茶杯。
馥郁的茶香连带着热气萦绕在鼻尖,莫离尝了一口,尝不出味道。
味觉和感官仿佛被剥夺一般,直到喉咙里涌出灼烧的痛感,他才反应过来,放下茶杯。
“无论你有什么事情,都等我选举结束后再去处理。”
他摸了摸喉咙,嗓音嘶哑,“我不能在这段时间爆出负面新闻,你乖乖待在这里,需要什么可以问杨秘书。”
叮嘱完情况,莫离撑着扶手站起来,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手机密码是四个1,我先去睡一觉。”
套着商务磨砂壳的手机搁在茶几上,他拉开主卧的门,走进屋内,想要关门时突然察觉到一阵阻力。
莫离停下动作,半转身体。
还套着他西装外套的少年挡在门口,左手抵着门,右手抓住病号服的衣领,往下扯开。
额发往两边滑落,纪年仰起头,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很疼,莫离。”他很轻地说,“别丢下我。”
布料撕扯的刺耳声音响起,宽松的病号服从中间扯开,露出布料后深浅交织的伤痕和淤青。
他说:
“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