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栗已经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幻境。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痛苦地叫出声。
要是普通人，在心脏被洞穿的一刻，一定已经死去了。
是什么支撑她这么痛苦地活下来……
……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虽然在原来那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是她没有感到痛苦。
虽然在这个世界披着别人的皮囊，成为某人的替身，好像有人喜欢，有人疼爱……但是她觉得更孤独。
成千上万倍的孤独。
贝栗挣扎起来。
别再输送魔力了。她想说。
互相欺骗过，也互相喜欢过。
他定下了那些她在意的人的死局，她也带着主角团来寻找杀死他的圣器。
他们扯平了。
接下来的故事都与她无关了。贝栗这样想。
但是抓在脸上的手那么用力，冷舌像蛇，在齿贝后勒着她，完全不让她挣开。
她可是为了寻找杀死他的圣器才来到这里的。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她。
没用的。
笨羊。
贝栗在心里道，同时感受着输入身体里的庞大的黑暗魔力在经脉血管中流转了一圈，最后在流入魔力池的时候，从身体里流散出去。
原来魔力池的位置在心脏。
难怪他总说心脏是最重要的。
那是他的魔力池。
贝栗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会回到梦境牢笼中去了，那是她埋在心里最愧疚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因为两种感情扭曲起来，折磨着她。
如果她快死了，最有可能看到的就是这段记忆。
贝栗不挣扎了。
她明显感觉到输入的魔力已经赶不上流逝的速度。
身体在变冷，疼痛在减少。
被按在脸上的手，贝栗指尖微动，摸了摸少年的脸，像是在跟他认真地道别。
冰冷的慌张的泪从金色的眼睛凝聚，滴了一滴落进红色的眼眸中。
她的视线中开出美丽的六角雪花。
雪花化开。
亚舍拉松开了她。
视线穿过正在变长的银发，她看到厚厚的云像龙卷风一样旋转起来，橙红色的熔岩像飘带一样被吸上云层里。
云层里飘出雪花，卷起暴风。
长而直的银发垂下来。
他的头上出现弯曲的黑色羊角。
她看到几颗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吐着黑雾，从亚舍拉的身后悬浮起来。
他的皮肤染黑了。
从指尖到脸颊，除了金色的眼瞳，其他都变成了比黑夜更深沉的黑色。
熔岩般赤红的光芒在皮肤上流动，随着呼吸渐明渐暗。
……
贝栗感觉身体很冷。
她冷得动弹不得，也没力气说话。
世界在她眼中开始褪色。
亚舍拉好像打开了时空。
她看到极北之地出现在极南之地的上空。
天空不再是旋转的黑雾和厚厚的灰红色云层，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这个景象太神奇了。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看到天空出现密集的雪花，飘动着，但是不会落下来，而是升上去。
雪地的天空似乎朝她压下来。
不，是亚舍拉抱着她升上了天空。
“别怕。”冰冷宽大的手掌抚着她的脑袋，“很快就不疼了。”
升到某一高度时，天空和地面倒转了。
还有巨大的羽翼扇动的‘呼呼’的声响。
他们翻了个身，快速地落下来。
“那么，你们的交易地点，就在这里。”
她刚听到下方传来的天籁般的声音，就被亚舍拉抱着落下，来到了极北之地。
“在谈论什么？”
恶魔形态的亚舍拉不说话，他身后的骷髅头吐着浓重的黑雾，异口同声地替他道。
“恶魔，你来得正好，也刚好踏入了……嗯？你手里抓着什么？”
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贝栗瞬间感觉到战栗的寒流从脊背窜上了头顶。
就像照着镜子时，被自己盯着。
诡异的感觉。
“我捡到了你的羽毛。”
“这么美丽的羽毛应该是从你的翅膀上落下来的。”
“我猜想。”
黑色骷髅们各说了一句。
贝栗忽然感觉有些酸溜溜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好。
这时，亚舍拉轻轻松开手。
她就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其中一片羽毛，轻盈地从亚舍拉怀中飘起来。
眼花缭乱。
她在气流的推动下重新附着在羽翼上，和成千上万的羽翼挤在一起。
天籁般的声音轻咳了一声。
“听说你想和他们做一笔交易，为了更好地留在这里，现在交易可以开始了——”
伸出手，无瑕白玉精雕细琢般的手依次点着那三位冻得瑟瑟发抖的国王。
“你们可以说说要和恶魔交易什么……嗯，当然要双方都能实现才行，否则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说到最后天籁般的声音多了一股冷肃和凶狠。
三位国王仍趴在石台上，身上像压着重物，他们完全抬不起头。
亚舍拉低笑着没有说话，悬浮在他身后的骷髅头也变得安静。
随后，其中一位国王忍不住开口，抖着声音追问：
“惩罚……惩罚是什么……”
“惩罚——”空灵的声音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就是十种灾难会降临在你们的国度里。”
亚舍拉瞥下金眸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国王们，身后的骷髅头依次道：
“只要献上罪恶。”
“你们就能得到优越的血统，财富，权利。”
“这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国王们迟疑着，点头。
“可是恶魔——”
声音带着不赞同，她语气幽幽地提醒道：
“血统、财富，还有权利，你似乎都给不了，因为你站在这里。”
白玉般的指尖示意地点了点地上的石台。
“在这里，你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离开也不能。”
她慢悠悠地说：
“所以要交易，当然要交易你身上有的东西，能让他们带走……嗯，比如你身体的一部分。”
她示意地说完，然后对国王们道：
“现在你们知道该和恶魔交易什么了吗？”
国王们静默了几秒。
“心脏——”
很快。有国王很快想到了，他第一个道：“我要他的心脏。”
“我要眼睛。”
第二位国王说。
最后一位国王纠结了很久，才迟疑地将头抬起来：“我要……躯干。”
因为他的话，恶魔阴冷地瞪了他一眼。
“恶魔，你同意吗？”
她已经满意地抚掌，视线转向亚舍拉。
亚舍拉收回视线，身后的黑色骷髅吐出黑雾，依次道：
“既然你参与了这场交易。”
“没有理由不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这场交易就在这里终止。”
“因为我在这里待一百年，一万年，都可以。”
安静了一瞬。
“什么条件？”
天籁般的声音骤然转冷。
骷髅们继续道：
“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她不能死。”
“只有答应这个条件，交易才能继续。”
“这件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
暴风雪在石台外呼啸，石台内却是安静的。
“——嗯？”
她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轻松愉快地笑起来。
“确实轻而易举……好，我接受这个交易。”
随后，她将手沉入心口，缓缓抽出一把刀。
那把刀是通体的暗红色，刀刃又薄又锋利。
握在手里时，发出心脏跳动般振动扩散的波纹。
“恶魔，我会先拿出你的心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闪身出现在亚舍拉面前，刀尖一划，动作飞快地挑出了他的心脏。
“然后是眼睛。”
刀尖挑出他的双眼。
“最后是躯干。”
刀刃划过他的脖颈，双臂，还有双腿。
亚舍拉依然优雅地站在石台上，变成了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
苍白泛灰的肤色，垂坠的黑袍遮挡住了他残缺的躯体。
他微偏着头。
美丽的金色眼眸空洞无神。
三件东西分别飘到了圣托斯国王，瑙泽国王，提砾沙国王的手里。
空间裂缝在他们身后裂开，三个人被裂缝带回各自的宫殿。
她握着红刀，羽翼扇动，飞回半空中。
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恶魔，现在，告诉我她的名字。”
站在下方的石台上。
亚舍拉微微仰起头。
贝栗仿佛感觉到那双空洞的金色眼眸在成千上万的羽翼中精准地望向她。
他终于开口了。
薄美的唇微启，音色沉沉的，熟悉的声音带着一抹低柔：
“她叫贝栗。”
这一刻，贝栗终于知道不死蝶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
贝栗好想哭。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亚舍拉她真正的名字。
不论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还是头上长着黑羊角形态的亚舍拉，都没有。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或许是他的时间旅行，是遥远的以后，她亲口告诉了他。
她听到天籁般的声音充满困惑：
“奇怪的眼泪……正在从我的眼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