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最终还是去了崔府。
陆明珠走后不久,方忱就得知了崔弗出事的消息,沈殊玉本就挂念崔弗,于是顺水推舟便和方忱一起去了崔府。
她们到崔弗房外的时候,屋子里正乱成一锅粥。
崔夫人得知女儿自缢后急急忙忙跑过来,情绪过于激动哭得背过气了。
陆明珠刚把崔弗安顿妥当,又要去给崔夫人施针,崔老爷看着眼前的局面已经濒临崩溃。
沈殊玉和方忱不好在这个时候进去添乱,就只能等在院子里。
崔府的丫鬟们忙得脚不沾地,也腾不出人手出来招呼两个人,她们俩便自己找了个角落待着。
方忱坐在廊下满面哀戚,她喃喃道:“你说,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她要嫁人的时候,城里多少姑娘都在羡慕她,更何况他们二人还情投意合……可是,可是最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沈殊玉低着头,靠在方忱身侧的廊柱上没有答话。
过了许久,屋里的嘈杂声才慢慢平息下来。
方忱侧耳听了一会儿,与沈殊玉交换了目光后,她起身走向崔弗房间,沈殊玉也连忙跟上。
“崔小姐的脖颈间的伤不重,我已给她上过药了。”陆明珠陪着崔老爷从门内走出来,“只是,身上的伤好治,心上的伤难医。”
崔老爷叹了口气,“我明白。”
他朝陆明珠拱了拱手,“这些日子多亏陆大夫了,今日你又救了小女,老夫真是无以为报。”
陆明珠赶忙侧身让过他这一礼。
“崔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和崔小姐相逢即是有缘,她遭此磨难我心里十分难过,只希望往后她能振作起来。”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
和崔老爷站在一起长吁短叹了一阵儿,陆明珠再次开口。
“我不日就要起程回乡,走之前我会为崔小姐留下调理身体的方子,不过,崔小姐这病其实是心病,她的心病难有心药可医,往后的日子,就请二位多关照她的情绪吧。”
“好,我一定记在心上,多谢陆大夫了。”崔老爷再次谢道。
他让人取了一百两银子给陆明珠,却被陆明珠婉拒了。
送走了崔老爷,陆明珠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方忱和沈殊玉。
方忱双眼哭得红肿,此刻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能从陆明珠的口中得到去见崔弗的允准。
看着她满眼渴求的模样,陆明珠也不忍心拒绝。
“你去看看她也好,她如今生无可恋,也许看到你,心里还会有点念想。”
方忱立刻高兴起来,她擦了擦眼泪,放轻脚步走进去。
陆明珠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沈殊玉,心里叹了口气,她走到沈殊玉面前。
“你既然来了,也去看看她吧,不过不要一直苦着一张脸,她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心里大概更不好受了。”
也不知陆明珠的话戳中了沈殊玉的哪一处心事,她的眼泪瞬间滚落。
陆明珠抬起手划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抹去了她的泪水。
“不是你的错,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是神仙,渡不了世上所有的人。”
两个人收拾好心情走进去时,方忱已经趴在崔弗的床边念念有词有一阵儿了。
“阿弗,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好起来,可等来等去却等到这种消息,你是想要吓死我吗?”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你不想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咱们就去乡下没人的地方玩。”
“我给你画了新样式的风筝,你还没有见过呢……”
崔弗躺在床上,勉强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听她絮絮叨叨。
沈殊玉向坐在一边不停拭泪的崔夫人行了个礼,崔夫人向她点了点头。
沈殊玉没有立刻上前,她隔着方忱打量了崔弗好一会儿,崔弗才注意到她。
看到崔弗的目光越过自己,方忱回过头看清身后的人,连忙起身把沈殊玉拉到崔弗的床前。
“沈姐姐最近为了你的事忙里忙外,吃不下睡不好的,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啊。”
崔弗看着沈殊玉,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泪珠就从眼眶滑落。
“你来了……”
沈殊玉的眼眶也瞬间泛起湿意,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头。
陆明珠扶着方忱站起来,“我们去和崔夫人说说话吧。”
“好。”
崔夫人一向待方忱就像待自己的女儿,方忱来安慰她时,她拉着方忱的手小声哭了起来。
怕惹崔弗难受,她拉着方忱去了旁边的屋子坐下,陆明珠也跟了过去。
“对不住,还是吓到你了。”
崔弗看向沈殊玉,纤细的脖颈上绑着几条白布,她努力想要说话,可刚受过伤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
“你别说话了。”
沈殊玉没找到帕子,只得用袖子为崔弗擦泪,只是崔弗的泪水像是永远也流不完,沈殊玉怎么擦都擦不净。
“以后不要再做这件事了好吗?”
怕崔夫人听到,沈殊玉压低了嗓音用气声和崔弗说话。
“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老天既然不收你,就说明你阳寿未尽,忘掉那个念头吧,好吗?”
“你不懂……”
崔弗张了张嘴,沈殊玉读出了她的口型。
“我知道平白无故受此屈辱还要面对无端的指责,一定很痛苦,可是……”
沈殊玉掩难眼中的痛苦,“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崔弗看着她,流着泪说道:“我知道陆大夫每天都来是因为什么,你明白我那时说的话,对吗?”
“可是,离开这个不堪入目的世界,让我去找颐宽,才是我此刻最想要的……我以为你会懂我。”
沈殊玉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弗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沈殊玉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两天我们就要走了,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能平安顺遂。”崔弗温柔地说道。
沈殊玉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崔弗,她很想告诉崔弗,你和柳颐宽情深缘浅,如今已是这般结果,忘了他才会让你好过……
可她同样深知,崔弗的痛苦不止于此。
到头来,她只能用一些苍白无力的言语努力去唤起崔弗对生的一点留恋。
“崔小姐,人生有很多种活法,这条路走不通,不妨换一条试试。”
崔弗弯了弯嘴角,没有答话。
“我回去以后会给你寄信,京城外的拂玉山很美,如果你愿意去看看,将来可以来拂玉山找我。”
崔弗看了沈殊玉许久,轻轻地点了下头。
最后,她轻声道:“还有,多谢你,为我杀了符骁。”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