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正源源不断地为阵眼提供子时最强盛的阴气。
只有将它斩断，方佳依才不会提前突破。
可就在这时，本该被阵法压制的方佳依忽然出现，靠着身上暴涨的鬼气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林岁皱了皱眉，硬是在最后关头收了几分力量。
饶是如此，方佳依身上、脸上也像被火灼烧后剥落的墙皮，泛起大片大片的焦黑，看着尤为可怖。
她蜘蛛一样四肢伏地，被烧毁了一大半的脸狰狞而扭曲地扬起，一头长发在半空狂舞，血红的眼怨毒地瞪着林岁。
“臭道士，你休想阻止我！”
“等我成魔，第一个就弄死你！”
林岁眸色平静：“有没有可能，我是在救你？”
“不需要！”方佳依这一声格外尖锐刺耳，“什么救我、帮我，统统都不需要！”
“你们就是一群虚伪的人，你们都不配活着！”
林岁：“如果你口中的虚伪，是指你的班主任黄海，我觉得你不妨先听听看，他女儿怎么说。”
【什么意思，黄海的女儿也在这里？】
【该不会是苏杭雨吧？黄海这样不作为的班主任，也就能教出苏杭雨这种一点忙帮不上，只会大喊大叫给队伍拖后腿的脑残了。】
【我草草草草！灵剑啊！神仙姐姐真的好强好帅啊，牛逼死了！】
【看清楚方佳依是不是在天台？谁被打脸了？爹的一天天就知道盯着林岁，先管好你自己吧！】
【以后再有贱人敢质疑我老婆，老娘见一次骂一次！】
“女儿？”方佳依冷笑，“他自己都不敢见我，到死都没来看我一眼，我又凭什么要听他女儿的？”
“他不是不敢见你，他是没办法见你。”
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众人回头，不意外地看到，说话的正是巫筱君。
她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毫不畏惧地对上方佳依充满怨恨的眼：“在你跳楼后，我的父亲被人诬陷侵犯了你，但内心的愧疚和自责，让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说到这，巫筱君苦笑一声：“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过，那些谣传会不会是真的……”
她父母在她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
妈妈要走了她的抚养权，她便随母亲改姓巫。
那时她很不理解，为什么爸爸不要她们，妈妈却说，爸爸不是不要她们。
即使分开了，爸爸的工资也如数上交，只为了她们母女能过得好一点。
只是相比起她们，他更热爱他的学生、他的工作。
她更不理解了，甚至因此被同学笑话没有爸爸，而一度怨恨他。
再见到父亲，是在高中。
忙于升职的母亲没时间照顾她，就把她送来爸爸所在的学校。
从高一到高三，她亲眼见证了父亲的兢兢业业，亲眼看到他为了他的学生从早忙到晚，没有一刻闲下来。
可她还是怨他。
怨他在学校假装不认识她，说是为了避嫌。
怨他对学生……尤其是对方佳依，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后来班主任包养学生的流言传出来，愈演愈烈。
她一气之下，偷偷去找方佳依，却正看见她被尹佩佩一群人逼着吃垃圾。
她找来老师吓跑了尹佩佩，也再没勇气去面对方佳依。
她觉得方佳依遭到的这一切，全是被她父亲害的。
她只能去质问父亲，质问他是不是为了撇清自己才对霸凌一事不管不问。
父亲哭了。
他哭的无声无息，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那一刻，她想，她不需要再问了。
“爸爸被学校开除后，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再没踏出过房门一步，我常常会在半夜看到他对着你的照片痛哭流涕。”
巫筱君眉宇间流露出悲伤：“或许是太过煎熬、悲痛，不出一个月，他便抑郁成疾，病死了。”
方佳依愣住了，飞舞的长发一点点落下来。
黄老师……死了？
“爸爸临死前告诉我，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善良。”
巫筱君看着她，继续说：“他后悔把这没用的善良教给你，更后悔，因为他一时的、无用的善良，害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无用的……善良？”方佳依茫然地呢喃着，像是不明白。
巫筱君原本也不明白。
直到她收拾父亲的遗物，翻找出一本日记，她才知道，爸爸不是不想管霸凌一事，而是他有心无力。
早在第一次发现方佳依被霸凌，他就请了尹佩佩的家长，当众对她批评教育。
那时也有三两句谣言不知从哪传出来，只不过没几个人相信。
却就因为批评了出生富人之家的尹佩佩，父亲不仅被校领导严加警告，他包养方佳依的谣言也像病毒瘟疫一样疯狂蔓延。
他也不是没有抗争过，换来的却是威胁，如果他再敢惹事败坏学校名声，就撤掉他班主任的职位，让他滚蛋。
正是临近高考的关键时期，父亲放不下他那一班学生。
哪怕他们都听信谣言，背地里对他再没半分尊重。
尤其，他越要管，对方佳依的霸凌就越严重，他只能冷眼旁观。
【靠靠靠靠！司马学校、司马校长，我祝你明天就倒闭！】
【看到了吗，老师也是给人打工的牛马，所以有些事真不能怪老师，嘴巴臭，要你自己反省的除外。】
【他一心为了他的学生，他的学生却在造他的黄谣，真讽刺啊】
“哈哈哈哈……”
方佳依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突然仰头大笑，笑出了血泪。
下一秒，她面色一变，恨意更浓：“既然这样，那些造谣的、传谣的，包括这学校里的所有人，通通都该死！”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随着嘶吼，她身体飘上半空，连成锁链的阴气愈发粗壮，源源不断地融进她的魂体。
林岁暗道不好，迅速画出一张灵符朝她拍过去。
金色符印兜头罩下，顿时将方佳依压回地面。
“即使不成魔，我也可以让你报仇。”
林岁凝望着在符印下不断挣扎的方佳依：“你应该还不知道，和你相依为命，在你自杀前就病死了的母亲，如今还在地府等你。”
“她本可以投一个好胎，但她想再见你一面，哪怕要等五六十年，一直等到你老死，她也始终徘徊在奈何桥上，不肯过去。”
“要是你成魔，你的下场只能是灰飞烟灭。”
“而你的母亲，注定等不到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