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胸中怒火翻涌,此刻身处殿中只觉羞怒难捱,可论及文思应对,又多不如人。
于是便向皇后草草一福,竟不顾礼数拂袖而去。
皇后没料到她会如此失态,凤座上的身形微微一僵,“梅妃素来跋扈乖张,纯妃与孟婕妤想必也见怪不怪了吧。”
孟姝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夏儿,夏儿立刻懂了,回头见了于嬷嬷,跋扈乖张这四个字定要学个清楚。
纯妃与孟姝重新落座后,孟姝并未接话,转而问道:“臣妾病了几日,听说曲才人染了花癣,不知如今情况可有好转,太医可查明诱因?”
皇后看向孟姝,目光无波无澜,“何医正亲自诊治,断定是曲才人体质虚弱所致。现已移居净室调养,想来不日便可痊愈。”
纯妃意有所指道:“凤仪宫虽不及撷芳园花木繁茂,但皇后娘娘凤体贵重,这些花花草草还是多当心为好。”
皇后脸色一沉,“纯妃这是在指责本宫安排不周?若对撷芳园不满,本宫大可为你另择居所。”
纯妃扯动唇角,“臣妾岂敢,不过是白提醒娘娘一句罢了。”
“听闻昨日纯妃向皇上进言,召云宝林入行宫伴驾。”皇后话锋一转,“若纯妃觉得撷芳园不妥,不如便将她安置在孟婕妤那里,她是你的表妹,想来与孟婕妤相处也融洽。”
提到云宝林时,皇后的余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孟姝。
纯妃道:“此事不劳娘娘费心。臣妾特与皇上求的恩典,表妹此来是陪我小住。”
见纯妃面无表情的搬出皇上,皇后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只得作罢。
“如此甚好。纯妃当真是好福气,既有得宠的...”她故意顿了顿才道:“...婕妤在侧,又有嫡亲的表妹作伴,真是羡煞旁人。”
这话与梅妃的口无遮拦如出一辙,却更令人难以反驳。因此到了时辰,便携孟姝一起福了福身,裙裾翩跹间已出了殿门。
等她二人走远,皇后脸上笑意骤然消散。桂嬷嬷自屏风后趋步上前,垂首听令。
“给宫里传话,诸事暂缓。”
桂嬷嬷躬身领命,快步离开大殿。
午时前,董明亲自引着云瑶入了撷芳园。
这回云瑶总算乖觉,未带杜鹃随行。一旁跟着的桂秋见到梅姑姑等人,眼角眉梢都漾着喜意。
孟姝略坐片刻,听云瑶细细说着宫中近况。
郭修仪自从半月前开始便闭门静养,太后遣去的嬷嬷照料得宜,一切安好。沈婕妤胎象平稳,宋婕妤之前时常去淑景殿看顾。其余嫔妃相处也算和睦。
唯有吴御女与同住的杨御女发生过龃龉,闹到谢婕妤处,谢婕妤居中调和,处置手段颇有些老练。
正说话间,绿柳捧着几株龙爪花与梦竹携手进了花厅。孟姝见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云宝林还需安置,我便先回去了。”
纯妃送她至廊下,忧心道:“你采这花作甚?我原打算让梦竹今日花些工夫除去的。”
孟姝凑近纯妃耳畔低语几句。
纯妃蹙眉不解,“无凭无据,单凭这几株花能有何用?”
她生性至诚端方,哪知有些事原就不需讲求证据。
......
碧琅轩内,韶光明媚。
孟姝只披一件素纱薄衫,朱粉未施,闲倚在翠竹下的湘妃榻上。
一旁案几上陈茶具瓜果,茶烟袅袅。近旁却突兀地摆着一束赤红如血的花束。采撷多时的龙爪花已显颓势,纤细花瓣蜷曲萎顿。
右侧花树上悬着七八只精巧的风筝,皇上亲手所绘的双燕风筝尤为夺目,长长的燕尾在风中轻颤。
听着阵阵穿林打叶声,饮茶读书,好不闲适。
琅玕亭中,绿柳一边绣着帕子,一边竖耳听着动静。听到脚步声时立即轻咳示意,隔着几步远的夏儿会意,快步至孟姝身侧,“娘娘,皇上来了。”
孟姝信手将书卷掷于案几,随后专注的盯着一处,做出神状。
皇上在十步开外驻足凝望。竹影婆娑间,只见佳人素衣胜雪,一时竟看得怔住了。暗道,这般闲适之态,倒比平日的恭谨更添几分动人。
待走近案前,才发现孟姝凝视的不过是几片零落的枯瓣。
“这几片残瓣有何特别?”皇帝不觉放轻了声音。
孟姝似才惊觉圣驾,脸上浮现出后怕、担忧,隐隐还有一丝恐惧的神情,仓皇起身时竟不慎将茶盏打翻,褐色的茶汤顷刻浸透了那束龙爪花。
皇上未曾见过孟姝这般神情,伸手将她扶起,正准备将花束拿开时,孟姝突然抓住皇帝的手腕,“不可——”
话未说完,已将那花束远远丢开。
“......”
这场戏演得实在不怎么算好,孟姝都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怎么回事?这花有何不妥?”皇上蹙眉,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