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要来了?!”
芙蓉帐内,骤雨初歇。
花颜静静躺在锦衾之中,明明浑身酸软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侧的皇上已然熟睡,只要她稍一翻身,就会惊扰圣眠。
一直到三更已过,花颜都还陷入将睡未睡的混沌之中,四肢酸麻难耐,反倒比清醒时更觉疲乏。
回想方才书房里的应对,从神色到言辞都恰到好处,甚至连皇上该有的反应也在她预料内。这令她心下稍安,只是隐隐担心,皇上大约是不愿见她与侯府走得太近的。
这般感受,早在绿柳提醒前她便已察觉。
......
晨起至凤仪宫请安,瑞雪过来为主子告假,说曲才人病了,需静养几日。
皇后关切询问几句,便遣桂嬷嬷与杏雨前去探望。
花颜微感意外,曲清歌承宠已有七八日,这些天请安时见着她气色如常,怎会突然病得这般厉害?
纯妃也有些诧异,上回曲清歌亲自送来两册孤本赔罪,过后也没有像她堂姐一样刻意逢迎讨好。这般不卑不亢的做派,倒让纯妃对她改观不少。
正思量着过后要不要去探望,花颜附耳低语,说起云夫人要来行宫的消息。纯妃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当即把曲清歌抛诸脑后,拉着花颜的手絮絮低语起来。
姐妹俩这般亲昵模样,惹得皇后与梅妃频频侧目,眼中尽是探究之色。
尤其是梅妃,她似乎最见不得她们这样要好。
不过却终究没敢如从前那般出言讥讽——毕竟在纯妃面前她从未讨过便宜,如今又不及孟婕妤得宠,只得暗自咬牙。
请安毕,花颜和纯妃一同回撷芳园。
刚走进殿门,随行的蕊珠就迫不及待将喜讯告知梅姑姑。梅姑姑闻言欢喜的不知要做什么好,拍着脑袋拉蕊珠她们几个下去布置早膳。
暑气未起时的撷芳园最是清爽,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还留着洒扫的水痕。
纯妃的裙裾扫过道旁开得正盛的紫薇,带落一地碎瓣。
“这样的日子真好。”将至花厅时,纯妃回眸对着花颜浅笑感叹。
菱花窗格漏进的晨光里,能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看着纯妃的侧脸在晨光中镀上一层金边,花颜笑了笑,柔和的应了一句:“是啊,若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纯妃忽然怅然:“也不知母亲会不会带小七和我那小侄儿过来,我还没见过那孩子呢。”
梦竹小心翼翼道:“娘娘不妨去求一求皇上,想来皇上会答允。”
纯妃踌躇着,最后摇头轻叹:“......母亲能来便已是难得的恩典,贪心太过便不好了。”
梅姑姑本来正开心着,听到纯妃这话忍不住眼圈一红,摆着手让蕊珠进去布膳,她怕扰了纯妃心情,就没进来。
用过早膳,花颜懒懒的倚在贵妃榻上,有些提不起劲。
“昨儿去宜春宫陪太后娘娘礼佛,一直没有得闲去你那里,冬瓜的脸可好了?”
绿柳在一旁伺候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娘,冬瓜本来已经消肿了,昨儿非要跟着奴婢去尚工局,也不知被哪路花粉扑了脸,今儿一早又肿起来了。”
花颜道:“也是她活该,推说戴着幂篱碍事,让她肿着吧。有夫人送来的药膏,不消两三日也能恢复。”
这话又惹得众人一阵失笑。
梦竹突然问绿柳,语气令人难以琢磨:“去尚工局做什么?若缺什么,传话让他们送来就是,难不成他们还敢怠慢婕妤不成?”
绿柳闻言,眸色沉了沉,梦竹这话无端的让她不舒服。
“昨儿一时兴起,我便让小年子做了几只风筝,午后我们......随圣驾去玉津湖那里放风筝。”花颜仿佛不觉,替绿柳说了一句。
蕊珠欢喜:“放风筝!”
梦竹:“皇上也会去?”
绿柳看了梦竹一眼,笑着道:“娘娘让尚工局做了好多风筝,到时我们人手一只,也好好过把瘾。”
皇上亲手绘了双燕,花颜转头就让绿柳跟着景明去尚工局传话,让多做几只。一想到若是在纯妃面前,与皇上一同放那只双燕风筝,花颜便觉十分难堪,就索性让人多做几只充数。
纯妃今日心情大好,估摸着也是想起在临安放风筝时的场景,“早知便让梦竹将哥哥送的风筝收进箱笼,哥哥每年亲手做一只,我记得去岁时送了两只呢。”
临安侯府送进宫里的物件,向来都是一式两份。那只送给花颜的风筝,为避人耳目,是唐临特意从外头采买来的。
其实侯府这般处处周全,让花颜在感动之余,也不免感到几分压力。周柏与绣云最能感同身受,若非如此,周柏也不会这般拼命在仕途上钻营,就为了能给花颜多添几分倚仗。
到底是梅姑姑心思敏锐,最先察觉到梦竹失态,她笑呵呵的寻了个由头将梦竹带了出去。蕊珠还傻呵呵的想跟着去帮忙,被绿柳一把拦下了。
花颜好笑的看了绿柳一眼,绿柳偷偷对着花颜吐吐舌头,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生闷气。
她现在实在看不惯梦竹这副样子,明明两位主子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偏偏她却东想西想,难不成我们姝儿愿意得宠?我呸!
绿柳越想越是替花颜感到不值,她不怕与皇后和梅妃争斗,就怕自己这一方有拎不清事的蠢货。
绿柳生气的样子挂在脸上,纯妃渐渐也回过味来,她当即直言:“梦竹这两日有些不妥当,梅姑姑已与我说过一回,姝儿放心,我......”
花颜道:“娘娘不用说什么,梦竹心疼娘娘,只是一时想的多了。”
梦竹在纯妃身边侍奉的日子比谁都长,纯妃对她的情分也与蕊珠、明月有所不同,犯不着因此让纯妃为难。
蕊珠是真的懵了,“梦竹怎么了?”
见无人应她,她才一点点的后知后觉,蕊珠性子本就粗枝大叶,和梦竹虽无话不谈,但梦竹从未跟她提及过自己的隐忧。
纯妃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花颜的手,花颜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她勾唇笑了笑。
就在这时,小年子走进了花厅,俯身回禀:“奴婢刚去曲才人宫外探看,听附近的宫女说,曲才人面部浮肿......容貌似有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