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苏大人过五十寿诞,在苏府设宴,宋府一行人自然要前去拜寿。
席间,苏大人和宋大人开怀畅饮,聊到子女前程之事上。
苏家除了梅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均是习武出身,如今在军营中任校尉,他们不愿动用父亲的关系,为自己谋高位,一心想靠自己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苏大人虽对他们的心气表示赞赏,可也心疼他们创业艰难,耽误了婚事。
言谈间,两人又提及同为武行出身的周穆,道他前些日子刚袭了将军之位,不过十六的年纪,却已官至从三品,将来必定会大有作为。
正说着,只见周穆带着贺礼,从前门进了院里,苏大人忙起身过去,将他拉至主桌来,笑道:“快坐下,我们正谈起周将军呢,你就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主桌坐的均是亲眷,周穆有些不好意思,正欲推辞去旁边就坐,忽地一抬头瞥见晚云也在席间,便顺势坐了下来。
晚云看见他,心里微微有些颤动,可又装作不认识般,只埋头吃菜,并不刻意去看他,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他的名字——周穆。
周穆的目光来来回回在晚云四周游荡,终是忍不住想要进一步认识她,他举起酒杯,伸向宋之山,然后为难的看向苏大人:“请问这位大人是……?”
苏大人一脸热心地拍拍额头,告罪道:“我竟忘了向周将军介绍了,这是我内弟宋之山。”
在介绍完宋之山后,苏大人又一一向周穆介绍了席间家眷,周穆挨个向他们敬酒问好,直到轮到他想认识的那个姑娘——她原来叫宋晚云。
晚云看着他举起的杯盏,有些紧张地羞红了脸,低声道:“可我不会喝酒。”
她胆怯地用余光瞥过父亲那张阴沉的脸,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又硬着头皮端起面前的酒杯,抬头看向周穆。
周穆对她温柔一笑,微微起身,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无碍,那我喝两杯。”说完他仰着头一口气喝下两杯酒,然后眼含笑意地朝晚云点了点头。
席间又恢复了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吃着喝着,唯独晚云满腹愁绪,她知道回家后她免不了又要被责骂一顿。
晚云无心再吃下去,寻了个借口离席,她离开人声鼎沸的前院,独自在后院廊亭里坐着透气。
她正发着呆,忽地面前窜出一个男子,蹲到她跟前来,仰着头温情脉脉地看向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晚云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周穆那直白的眼神。
周穆紧追不舍,赖着脸皮又凑到近前来,轻声问道:“晚云,你手上的伤,可好了?”
晚云不敢看他,只轻轻点了下头,把手指蜷曲起来,往身后藏了藏。
“给我看看。”他凑的更近了,几乎快要贴到她身上来。
晚云忙后退一步,略带怒意地瞪着他,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方才席间才知晓对方的姓名,他却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倒像是和她相识多年。
可周穆依旧笑嘻嘻的,伸出手想拉晚云的手,晚云反应过来,慌忙抬起那只受过伤的手,一下子躲开了。
周穆仍不死心,又把手臂伸了过来,晚云微微蹙眉,没想到他脸皮如此厚。
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缠,晚云忙摊开手掌展给他看:“你要看便看吧,喏,真的已经愈合了。”
周穆低头,仔细地看着,用食指在她掌心轻轻碾过,嘴里嘀咕道:“还是留下疤了。”
晚云收回手掌,淡然道:“无碍,反正不在显眼处,也无人会看见。”
“可我不是看见了吗?”周穆声音极尽温柔,脸上写满了心疼。
晚云看着他的眼睛,英俊的眉目之间爱意流转,她忽然害羞地低下了头,两人都不再言语,沉溺在这暧昧的空气里。直到身后传来苏梅兰的呼喊声,晚云才猛然清醒,顾不上和他话别,匆匆转身离去。
他们的第三次相遇,比晚云想象中来的更快,不过间隔了七日。
许是周穆有心,故意在暗处打探着她的行踪,那日晚云在苏府用过晚饭,见天色还早,便打算同竹月一起步行回家。
主仆二人沿着大路走了一阵,晚云忽地想起姨母托她给母亲捎了东西,忘在梅兰表姐屋里忘拿了,便急忙让竹月回去取。
晚云等在路边,竹月还未回来,天色却忽变,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只好先寻一处屋檐避雨。殊不知因着此故,竹月抱着东西急匆匆跑过去,二人谁也没瞧见对方。
晚云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也不见竹月回来,便想到许是躲雨时错过了,也不再继续原地站着,独自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路过青衣巷时犹豫了,若沿着大路走,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可若穿过这条巷子,只需再走一刻钟便可到家。
白日里她倒时常抄近路,可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蒙蒙细雨,路上看不见人影,巷子里也无人掌灯,只隐隐约约看到幽暗深长的小巷像蛇一样蜿蜒向前,实在是吓人得很。
晚云站在巷口畏惧不前,正欲转身离去,忽地一回头,直接撞到了周穆怀里。
他撑着一把黑伞,微微低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别怕,我陪你走。”他不等晚云答应或拒绝,拉起她的手,两人一同隐入漆黑的巷子里。
晚云脑子一片空白,脚底也发软,一颗心跳得如打鼓般咚咚直响,她此刻竟有些庆幸,幸好这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清,不然他一定会看到她羞得双颊绯红,整个人仿佛沸水里滚过一遭。
周穆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晚云的拳头,湿热的感觉在指缝间蔓延,他忍不住勾起大拇指,撬开了她紧捏的指节,将拇指伸进她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那道细长的疤痕。
晚云被他逗弄得手心发痒,又挣脱不开,便索性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拇指去推他的拇指,两人都不言语,默默走着,手指来来回回,空气暧昧旖旎。
他们走得缓慢,等走出巷子时,细雨已停歇,街边店家的灯光映照过来,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庞,二人都面带羞赧,不约而同地放开了手。
晚云埋头看向脚下,柔声道:“今日多谢周公子相送。”
周穆缓缓地吐了口气,又鼓足勇气再次拉起晚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簪,放到她掌心:“这个送你。是用你那日所赠的方玉打磨雕琢而成,我第一次做,手艺不精,你可别嫌弃。”
晚云看了看手里的云纹玉簪,又抬头看向周穆:“你把那玉做成簪子,又送回给我,那你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周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凑到晚云耳边,笑着说道:“可我得到了你的心。”
晚云愣了一下,心里想着反驳他,可嘴上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憋得脸蛋通红,最后只得作罢转身跑开。
想到旧事,晚云又一次泪如雨下,如今簪子还在,送簪的人却已变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