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等了一下午才得诏进殿,天子批完了奏折,此时正闭目养神,赵洵亲手打了茶奉上,转身下来候在下面,天子慵懒坐上上方,审视着那杯茶。
“皇弟打得一手好茶,不少人偷偷琢磨想来讨朕欢心,不过还是你的手艺最像他。”,每每想到那个兄弟,多年帝王心的人还是会有动容。
“你许久不来朕跟前了,今日前来为了何事?”
“来向陛下请罪。”
皇帝端起那杯茶慢悠悠品了起来,对于他的话并无意外之情,等着他的后文。
“我早已查知公主府上那个女子,乃是楚国谢氏之女,却无法通过她找到被谢氏送走的楚国幼主,臣无能。”
“茫茫天下,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你不必急切自责。那你接下来要如何做?”
“在外寻找的人会继续探访搜寻,顺便也会清理在寻找他的南楚余孽,这是其一;其二条路是从谢家入手,楚国幼主失踪是谢奉之一手策划,与谢家息息相关,但是此女已无从前记忆,即便抓了她严刑拷打亦问不出什么来,二来谢家经营多年,于楚国旧士族影响颇大,若是让那些心怀幻想之人知晓谢奉之还有后人活着,反倒让他们觉得有枝可依可以一搏,不如隐去身份,以一个理由留在身边,控制在手中慢慢找突破口。”
赵洵所说他证实了那丫头身份之后便一直有所盘算,谢奉之一脉虽然只有一个孤女了,但是只要她愿意以谢家的身份为楚国摇旗呐喊、聚集人心,那些同样心怀复辟的旧士族是极有可能趋附于谢氏而聚集壮大起来的,企图找到南楚少帝,再次作乱。
所以他没有为难这个孤女,但是留着她,他还想见一个的心
天子放下手中的摩挲的茶杯,不露喜恶、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皇侄。
“你这个计划、这番盘算,有几分为了她?”
赵洵长磕触底,匍匐在下。
“臣请第二项罪,臣在楚国之时偶见此女便一见倾心,后九溪县重逢得知她失忆,心中怜悯、倾慕之情难以自持,她只是生于谢家却并未参与谢家之事,现在臣亦不想让她被有心人利用搅合进逆党之中走上死路,臣想护他周全,若是将来身份败露,有人还是容不下她姓谢,臣愿以全部保她活着。”
他想要,他便全部告知于他,将自己的对她的一腔真心和袒护全部显露给他。
“洵儿,你可还记得你父王的教诲?”
“记得。”
皇帝闻言动怒,将茶杯摔向他,在他旁边碎裂开来。
“我看你已是方寸大乱,苦心孤诣隐瞒此女身世,为了她,揣测朕的心思想出这番话,如今还要把她跟王府绑在一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的半边脸被溅起的水烫起了红点,赵洵却还动也不曾动一下,只匍匐在地,以息天子之怒
“臣愿领罪,但臣一生盘算至此,只有此事上存了私心,元清晚乃臣一生珍爱之人,求陛下成全。”
皇帝手抵着头闭着眼不为所动,一副被他的不成器的样子的气到的样子。
他再次朗声高呼道:“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
赵洵不曾抬过眼观察帝王的神色,皇帝想看看他的深情,他就表现到他满意为止,反正他们二人不都愿意是这个结果。
匍匐身子在大殿里跪着半分不曾动摇,已经白发渐露的帝王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这个侄儿,像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和你父王都从未为个人求过朕,你所求朕自当允你,但是你要记得你如今身在何处,百官、民众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谨慎,不要辱没了你父王。”
“臣……,谢陛下隆恩!”
“让她先住到你府中将养身体,你大婚是大事,待芪越一事了了,再择吉日交由礼司筹办。朕望你因此谨言慎行,莫害了她和自己。。”
帝王说完就大步行出,将他一人留在殿中,赵洵对着背影行了大礼,还好他还有用,也因此可以暂时保全元清晚。
朝瀛和亲称臣后安宁了东境,南境却因西楚的覆灭再生动荡,皇帝自然不允许他们的挑战和妄念,在南境囤积了大量兵力,一番震慑下来各部落连连后退。
南境最大部落芪越部族受降于黎朝,称臣纳贡,芪越王子携着公主进京朝贡,作为两国文化交流的使者留盛京学习两年,盛夏之际,芪越公主乘坐着她家乡的车马抵达了盛京。
芪越的王子和玲珑公主入京,黎国举办了盛大的宴席,骄傲明媚的公主俯视着所有人,身后站着的人就是她的底气。
酒过三巡,歌舞看罢,玲珑向天子行了一礼,挑衅地看着众人,朗声道:
“圣皇帝陛下,听闻天朝勇士个个勇冠三军,我身后这三位都是我芪越的勇士,想向天朝勇士讨教一番,玲珑实在想领略一下天朝男儿风姿,圣皇帝陛下可否允许两国勇士较量一番,为今日盛事助兴。”
芪越礼仪文化自比不上黎国,但个个自小骑马射箭,几乎是全民皆兵,个个骁勇善战,玲珑公主此举无非是心中野性难驯,想给一个下马威。
“玲珑公主好提议,不知道公主觉得用何项目助兴最好?”
“圣皇帝陛下,身搏,枪剑,赛马,这三项如何,两国勇士点到即止,为今日助兴就好。”
她既然提了,自是无有不应,两方较量立即开场。
元清晚立在皇帝身后,看着擂台上十分胶着的身搏比试,心中为这个小公主惋惜。
本来按道理说,两国交好,这种比试就是助兴和切磋,即使是附庸国先提出,但只赢下两局给点压力就好,必要让一局给对方,然后再互相推崇一下,宾主尽欢,既保住大国的脸面,也给足了附庸国面子。
但是现在黎国所挑出的几个人,都是她在皇帝身边见过的面孔,那可是黎国一等一的,看得出来,皇帝对于南境还有余怒,就是要让他们全部落败,以彰天威。
可惜这个傻傻的公主,现在还看着黎国派出的人身量不及她的人,还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信心呢。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芪越武士的刀被一剑挑落在地,顺势被踢出局外,败下阵来。黎国已经赢下了的两局,芪越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玲珑的烂心情也几乎写在脸上,明白自己挖了坑。
她一转眼睛,想到了一个方法,
“圣皇帝陛下,天朝勇士技高,玲珑心悦诚服。男子如此不凡,想必贵国女将也是不俗,不如第三局就见识一下女儿们的风采吧。
玲珑在骑术之上也颇有几分心得,现在亦十分技痒,不如这骑术一局就由女将相较,为陛下助兴。”
芪越即使是女子也十分善骑射,这玲珑公主更是从小就被专人教习,而黎国女子则从小就不是修习这些的。
而且今天这种场合,按黎国规矩是没什么女子可以参加宴席的,在场能战的只有沅姝一人,但不巧,沅姝刚坐了胎。若是黎国不应战则多多少少输了气势,若是男子出战输赢都是输。
元清晚看着玲珑公主那个挑衅的眼神,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恐怕是知晓了福安公主有孕一事,就是要故意挑衅为难,让黎国主动认输。
但玲珑不了解这个公主,她是个走寻常路的主吗,既然他父皇应了,她就会无条件拥护,哪会顾忌孩子、坐视不理。
元佑说过师傅教过她骑术,而且特别好,但是她病后身体太差了,就极少让她碰了,何谈赛马,但现在没人呀。
望着沅姝还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有一条生命,她是个大夫,怎能不对生命有恻隐之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婴孩受这些神经病折腾。
而且这皇帝虽然不知道把自己留在身边存了什么心思,但是吃的喝的从未亏待过自己,对自己也十分亲切,还是不能让他女儿去涉嫌,就当报答他了,教训教训这个跋扈的公主。
她略过赵洵的眼神,抢在沅姝应声之前上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公主有所不知,黎国国富兵强,无须女子逞凶斗狠以求自保,所以贵女们修的是诗书礼乐,娱乐性情就好,所以女子极少刻意修习骑射的。”
一番话引得群臣喜笑颜开,微不可察地挺了挺身子,高昂起了头颅。
玲珑不悦这话,但不论找什么借口不战,就是给了她借口,巧妙地避开了第三局,破了连输三局的尴尬境地。
一想到自己计谋得逞,巧妙挽回了颜面,扬着笑容朗声道,“喔喔喔喔,看来黎国女子都是受人保护的娇花,今日不能一战了,那第三局就只能算本公主胜之不武了。”
元清晚也不恼,委身下拜请战
“但臣出身市井,偶有骑过驴,入宫后给陛下牵过几日马,受了些启发,像这样点到为止的比试想来也是够了,臣愿意跟公主走两圈,为大家助助兴。”
她坚定的望向天子,希望能取信于他,皇帝知道她的出身,倒不会有太多担忧,准了她的请命。
玲珑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望着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盲目是要付出代价的。”
元清晚也不惧,淡淡地回道:“助兴而已。公主不必认真。”
“陛下,臣还有一请,若是赢了,请陛下允我一诺作奖赏,若是输了,便是臣女悟性太差,还要给多多陛下牵马。”
皇帝哈哈哈大笑,“好,朕允你。赢了有赏,输了多习练即可。”
元清晚放下心来,她知道皇帝今天不想给芪越人好看,必须要先确定一下输了会不会惹恼他。
天子命徐吉给元清晚牵过来一匹白马,元清晚不识,摸着温顺的马儿喜上心来,心想这皇宫中的马果真上品。
在场众人则没有她那么松弛,人人屏气凝神,眼神左顾右盼交流着,揣测着帝王的心思,毕竟这匹马进宫后,她是骑过的第二人。
元清晚自是不知道这些,翻身上马,朗声道:“公主先请。”
“小小一个宫女,不知天高地厚。本公主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说罢,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相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