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了她的丑态,嬿婉春风得意,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到嬿婉消失在视线中,如懿如同泄尽全身力气般呆坐在椅子上。
海兰吗?
这些日子,她好像确实对海兰冷淡了。
在嬿婉的话里,她突然想起了与海兰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相互扶持的日子。
她不知道海兰现在过得如何,行宫的人可有怠慢?
她担心海兰在行宫受苦,却又无能为力。自己尚且被困在了牢笼之中,无法挣脱,也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嬿婉带来的愧疚,被她无声无息的化解,原本该愧疚自责反省的她,将无力拿来做借口,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无所谓,嬿婉本也不是秉着要觉醒她的念头而来到。
春婵和澜翠一人打着伞,一人捧着名册,紧紧的跟在嬿婉身后。春婵小心翼翼地举着伞,为嬿婉遮挡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娘娘,容佩就这么放出宫去吗?若是她出宫后帮皇后娘娘办事,岂不是平白无故添了阻碍?”
春婵微微皱着眉头,眼中透露出一丝忧心。她紧紧跟在嬿婉身旁,脚步匆匆,却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她怕主儿一时仁慈,养虎为患,担心容佩出宫后会成为如懿的助力,从而对她们不利。
必须要将一切可能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与其赶出宫去,那倒不如杀了她,至少能免去许多麻烦。
她是宁愿为了主儿的路,做刽子手的。
嬿婉边走着,便伸出手去接那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上,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珠,她看着那水珠,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并没有立刻回应春婵的话,而是沉静片刻。
敞开心扉的说话,将前世今生的话都一吐为净,沉郁在心尖的云总算散尽了。
她是看不惯她的虚伪的。
如懿是如此,皇帝日后也该如此。
一个一个,都逃不掉。
前世她可是差点就亲手将儿子送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呢。
“皇后娘娘不会的,她只爱她自己,任何人没了利用便可以随意抛了,容佩这样,就算出了宫,又何尝能安然度日呢?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过了片刻,嬿婉才缓缓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笃定。
容佩出了宫,没有丝毫用处,就像在浣衣局时,一旦消失,她是不会去过问的。
如懿对待身边的人都是基于利用,一旦没有了价值,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也罢,既然她忠心护主,她出宫的赏赐便减一半吧,剩下的一半拿去京城散给流氓乞丐,也算是给皇后娘娘祈福积德了。”
嬿婉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可不是她算计她们,而是将她们的所作所为,细数偿还到她们自己身上。
“是,奴婢遵旨。”春婵连忙笑着应道。
她就说嘛,主儿可不会圣人之仁。
嬿婉脸上是肆意的笑,像绽开着的水仙。
花开荼蘼,虽是素雅秀丽,却藏着不易察觉到阵阵杀意。
水仙花,花香诱人,花开灿烂,却藏毒其中。日积月累,也可要人性命。
她虽厌恶皇帝,可有些地方还是与他相像的。
这么多年,她都为他而活,自然而然的,沾上了几分他的特质。
……
皇帝处理完政务后便早早来到翊坤宫。整个翊坤宫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宫女和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忙碌着,生怕行差踏错。
最近皇上很是不一样,被叱责的宫人不在少数。
进忠早就来吩咐过,等他到达时,翊坤宫上下都已经打点妥当。
在身旁伺候二人用膳的依旧只有小凌子一人,进忠一干人等只在一旁候着。
小凌子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麻木的傀儡。
如懿的脸色十分难看,苍白的面容被一层阴霾所笼罩,毫无生气。
不管是向他请安还是一同用膳,都板着一张脸,如同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今日魏嬿婉的话,让她多了颇多感悟,看着皇帝,她有些不想忍了。
见她这木头模样,皇帝有些不耐。他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烦躁地夹起盘里的菜吃起来,动作略显粗鲁,在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百无聊赖的吃着,可当眼神落在小凌子身上时,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玩味神情。
感受到皇帝投来的目光,凌云彻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对皇帝的动作已经形成了反应。
这些日子,皇帝总爱找些借口来惩罚他,如今身上大大小小各种伤痕累加在一起,新伤旧伤交织,甚至找不到一块儿好肉了。
又来了。
察觉到凌云彻的害怕,如懿看了一眼皇帝,心中暗暗叹气。
为了保护凌云彻,她只能强撑着表情吃下饭菜,尽管口中的饭菜如同嚼蜡,她也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吃下去。
若想要针对一个人,自有万千看不惯的理由。
只见皇帝夹起盘中的一片羊肉,那羊肉色泽鲜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正要往口中送,却是像一不小心般,筷子一松,肉就掉到了地上。
殿里宫人都擦拭得一干二净,地面光亮如镜,可皇帝脚下那片地沾上了鞋底从外头带进来的泥土。
那些泥土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肮脏,潮湿……
羊肉一落地,便迅速染上了这些尘土,原本鲜嫩的羊肉瞬间变得脏兮兮的。
凌云彻见状,连忙弯腰下去收拾。
然而,他的动作到一半,头上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扔了怪可惜的,那就……赏你了。”
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凌云彻,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唇角微微勾起,那目光像是猎人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紧紧盯着在自己脚边的小凌子。
“是,奴才谢皇帝圣恩。”
小凌子颤抖着手,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他缓缓地将他脚边的这块儿沾了尘土的羊肉捡起,手指紧紧地捏着羊肉,那脏兮兮的羊肉与他苍白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状,皇帝十分不满的敲了敲筷子。清脆的敲击声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看不起朕的赏赐吗?吃下去。”
皇帝的嗓音冰冷而严厉,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着一张脸
如懿见状眉头轻蹙,眼中满是不忍,见状急忙出口想替小凌子解围。
她面向皇帝,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焦急:“皇上,您看这小凌子如此莽撞,实在是扰了您的雅兴,也让这好好的宴席失了几分滋味。不如让他退下吧,他在这儿,臣妾实在没胃口……”
如懿边说边用帕子轻掩嘴唇,想让皇帝将凌云彻换下。
“吃!皇后你给朕闭嘴。”
皇帝全然不理会如懿。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如懿的话,就那样盯着小凌子。
见如懿如此为难的模样,小凌子心中一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为了不连累如懿娘娘,他没再犹豫,颤抖着双手拿起那块已经脏了的羊肉,闭了闭眼,像是赴死一般往嘴里塞去。
那羊肉上沾染的尘土和污渍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可他不敢咀嚼,只能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皇上怎么折磨他都好,他都甘愿受着,只是……他实在不愿让皇后娘娘为难。
每当看到皇后娘娘难受的神情,他的心都同刀割般难受。
他牙关艰难是打开又合上,舌尖品尝着那块儿牛肉的味道。
御厨的手艺很好,羊肉唇齿留香,可这香,参杂着尘土,倒让人有些心酸了。
见小凌子满脸痛苦地将那块脏羊肉咽下,皇帝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那原本紧绷的线条渐渐松弛。
又回到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戏谑。
“如何啊?朕御厨的手艺?”
皇帝慢悠悠地开口,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扶手,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
这可比戏班子唱戏可有趣得多了,他向来不喜以权势压人,今日也算尝到了好处。
怪不得了人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当皇帝呢,这么痛苦,谁不想当?
“奴才谢皇上恩赐,这肉很好。”
小凌子强忍着恶心,磕头谢恩。
木讷的神情和如懿如出一辙,二人都被皇帝折磨得身心俱疲了。
如懿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如鲠在喉,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如此折磨小凌子,却无能为力,满心的愤懑和无奈交织在一起。
再精致美味的菜肴在她眼中也如糟糠一般,失了所有的胃口。
她猛然放下手中的筷子,那筷子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沉重的声响。
如懿微微垂眸,神色冷淡,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皇上慢用,臣妾近日身子抱恙,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想来是伺候的人不对,小凌子,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皇帝微微皱眉,语气平淡的说着。
他自顾自地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眼睛都没往如懿这边瞧上一瞧。
“嗻。”
听到熟悉的话,小凌子反倒安心了。
小凌子丢给如懿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依旧佝偻着身子出去领罚。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是些责罚,没什么的。
等小凌子走后,如懿抬眼看着面前冷漠的帝王。
他虚伪的坐在那,是个装成君子的小人。
他如今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了,来翊坤宫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折磨她与凌云彻。
看到皇帝这般,如懿的心中绞痛。
他们之间,最后竟然变成了这般样子。
早知如此,她宁愿嫁做平常人妇,也不愿入宫来牵扯这些腌臜事。
当年的青樱与弘历,终归是不复存在了。
“怎么?皇后,你如此看着朕,是不服朕责罚小凌子吗?”
察觉到如懿投来的眼神,皇帝也放下了筷子,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虽是没有表情,可眼神撒不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