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母最近跟林父吵的不可开交，精力交瘁，但在孩子面前，两人未表现出一分一毫。
依旧如往常那般互相调侃，说笑，面上一片和谐，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林时也只当什么都不知，他找了个时间把平板卖了，并且把卖的钱都给了林母，心里盘算着怎样缩减开支。
省一省，他一天十块钱就够了，这样卡里的钱都用到放假，他也不需要额外的生活费，这样，能把妹妹下学期上学的钱挤出来。
林乔虽然四岁，但她十分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父母之间气氛的异常，她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很少再闹腾了。
也不再嚷嚷着去吃什么汉堡包，冰淇淋。
有天晚上，林乔跑到林时的房间，手里抱着布偶，光着脚站在他的床边，泪眼汪汪道，“哥哥，我害怕。”
林时第一时间把她抱到了床上，用纸巾擦了擦她的脚，放低了声音，哄道，“怎么了？有小朋友欺负你吗？别怕，哥哥在，哪里不开心，跟哥哥说。”
“哥哥，我又听到了爸妈在吵架，是不是我惹他们生气了，我太笨了，总是惹他们生气。”
其实这种吵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前也有，但都没有这次来的凶猛，像是撕开了仅有的体面，只剩下血淋淋的真相。
林乔平时闹腾，顽皮，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她迫切的想要引起爸妈的注意，是想要汲取他们明目张胆的关心和爱。
林母其实很偏爱林时，她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林时身上，放在林乔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而林乔时不时的耍赖，使得林母经常板着脸教训她，对她的态度远不如教书时对待学生的温和。
“没有，没有，妹妹不笨，很聪明的，爸妈在玩游戏呢，他们在比谁嗓门大，赢得人请吃大餐，他们很坏的，没有带我们，“
“下次吵架，妹妹捂上耳朵来找我，哥哥给你讲故事，只给你讲，不给爸妈听，好不好？”
林时不善言辞，他把自己的温柔都给了家人，他也为妹妹编造了很多美好的谎言，但显然，这些已经快骗不住林乔了。
“好。”
林乔点点头，抱住了哥哥的胳膊，依赖的埋在他的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林时，“哥哥，我现在就要听。”
“我想想。”
林时拽了个毯子把林乔包的严严实实，趁着关窗户的间隙，拿起了柜子上的童话书，翻到了小矮人那一页，慢慢讲述。
温柔的嗓音像一片羽毛一样安抚着林乔害怕的情绪，也带走了她心里的不安与无措。
在这个家里，林爸林妈在充当父母这个角色中，一直都未合格。
林时的诞生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自身欲望的延续。
但这种利益并不纯粹，其中还缠绕着那丁点的愧疚和爱，但偏偏是这点东西，死死的拿捏住林时，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好在，几个月后，林父找到了一份勉强让林母满意的工作，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而林时也在不知不觉中，跟陈何牵扯的越来越深，刚开始，两人只能挤在路灯下，挑选着僻静人少的场所，随便找个石头就能讲题。
并且，双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时惊奇的发现陈何的天赋很高，记忆力也很强，类似的题型几乎是见一面就会了，是少有的天赋型选手。
这让林时羡慕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不甘。
他提前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开始有能力学习高中的课程，而陈何只用了几个月不到，就能跟上他的思路了。
陈何底子不差，理解能力很强，只是学习的内容很零散，像是东拼西凑的刻在脑子里，没有连贯性。
针对他的情况，林时专门进行梳理和整合，把自己用过的资料，试卷，记录的知识点整理给他用。
而相对应的，陈何每次学完就会给林时一些钱，刚开始是十块，二十块，后来是一百，两百，只增不减。
平城地区经济很落后，物价也低，一千块就够一家三口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一开始，林时是抱着偏见和歧视去跟陈何相处，他向来循规蹈矩，从未跟家长口中的‘混混’打过交道，更别提像陈何这种万人嫌的街头恶霸。
林时自那天回去后，就有些后悔答应了帮陈何补习的条件，他怕自己跟这种人牵扯的太深，也怕被陈何一个不顺心威胁，暴揍。
尽管害怕，林时还是如约去问了几个废弃工厂的老板，无一例外的被臭骂了一顿，于是，两人只能找个僻静的场所，挤在角落里，学习。
林时不知道，陈何背着他，悄悄的跟骂人的老板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渐渐的两人也摸索出一套独特的相处方式，陈何有疑问时，会用手勾一下林时的小拇指，有话说时，就碰一下林时的手背，大多数时候，两人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两人心照不宣的守着只有彼此知道的暗语，他们尚未意识到，彼此的出现为其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了五颜六色的滋味。
无声的情愫渐渐萌芽，暧昧在每次对视中悄无声息的愈演愈烈。
当时的陈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时细微的小动作就能猛烈的牵动着他的心跳，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他身上。
又为什么格外在意他的看法？
陈何活到现在，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唯有林时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战战兢兢。
这种情况，在他接触到林时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以至于他时常不敢窥见他的眼睛。
而林时并不知情，陈何的出现，使他头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盲目和自大，仅用成绩区分一个人品行之恶劣与否，实在是太过狭隘了。
外人口中的陈何跟他所接触的，完全不是一个人，流言果真害人。
陈何在林时面前是很听话的，林时说什么，他做什么，即使是再不合理的要求，陈何也会乖乖照做，几乎都达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而且，都是他自愿做的。
林时也很奇怪，他辅导妹妹做作业时，林乔嘴撅的都能挂了油壶了，满脸的不情愿，时不时还要耍一些小心思。
怎么陈何一点脾气都没有？
林时爱干净，陈何就隔几天洗一次澡，一天换一身衣服，每次来找林时的时候，还会故意的选有淡淡洗衣粉味的衣服，有时会特意摘些花晾晒干后，放到衣服里。
林时带有自我厌弃的，很讨厌偷窃这一行为，陈何赚了钱后，就悄悄的把面包钱塞给了那个老板，并且再没偷过东西。
林时不喜欢打架，不喜欢聚众赌博，更不喜欢烟味，酒味，以及其他刺鼻的味道。
陈何原本为了不被欺负，打架是常有的事，吸烟自然也少不了，偶然一次，被林时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对方在讲题时，特意离他一米远，还不让他靠近。
自此，委屈巴巴的陈何就干脆利落的戒了烟，也很少去闹事。
就像是一头野心勃勃的狼，为了不被意中人厌弃，温顺的收起了獠牙与利刃，蜷伏在他的脚下，任其驱使。
林时也在潜移默化中，跟陈何不断贴近，他在家里会收敛的脾气，在陈何面前，却能毫无顾忌的释放。
在陈何这里，他不用伪装的听话，乖巧，也不用去那些尖锐的争吵和无穷无尽繁琐的题目，他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了发泄的缺口。
不知不觉中，陈何成为他的唯一，方方面面的，任何角度的。
林时未曾意识到，他格外依赖着陈何，精神上一直向他渴求安慰，就像藤蔓一样伴生在他身侧，纠缠的越来越深，难以抽离。
而对陈何而言，林时不是依附他的藤蔓，而是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触碰的凌霄花，是他赖以生存，小心呵护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