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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灵生带方渡来到山洞。

山洞的洞口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意为之。

水牢、长老……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木灵生抱着回忆。

“我那时并没有完全听信他的话,在他走后,又寻找了很久。但是,半点痕迹都没有。

边玄明罚我去望海峰扫落叶。我心想,只要他不把我赶出璧海宗,我就还有机会。没想到这么一扫,就扫了数十载。”

人参本就是长寿的一族,对于岁月流逝并不敏感。木灵生说,起初有宗门的弟子,时常来找她的麻烦。但是渐渐地,这些弟子就不再来到望海峰。

“可能是走了……也可能是,死了。”

“……”

方渡沉默一瞬,木灵生笑笑。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哪怕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样的道理,回忆起过往的旧人旧事,心里仍是忍不住怅然。”

木灵生有时候会想起璧海宗的弟子。她和其中不少都交过手,但也不乏真挚情谊。

哪怕很少很少,只有三两个,也足以叫她念其一生。

方渡把木灵生搀扶到干燥的地方,给她点了一盏灯。灯火燃起来的那一瞬间,周围顿时变得温暖,寒意消散。

木灵生将双手从厚厚的披风中伸出来,呵一口气,吹了吹掌心,又将苍老的手指蜷缩起来。

在看到自己皱起的皮肤时,她有一瞬间竟露出错愕的神情,随后又变得释然。

“草莲后来又上山寻我。”

她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那是又过了几年的事了。我在后山扫落叶,日子过得清闲。这里的时间慢得惊人,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草莲是在昨天的事。恍惚见到她鬓边的白发,原来已经溜过了这样长的岁月。”

方渡听木灵生语气感慨。

他以为小人参当年和草莲重逢,能暂且搁置旧时恩怨。

但是没有。木灵生说,她见到草莲的第一眼,就抄起她的佩剑,跟对方打了一架。

“……”

倒是方渡忘了,这位人参精是个从不内耗的性格,有仇当场就报。

“草莲论功夫不敌我,轻易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因她是同族,我不愿伤她性命,只是质问她为何耍我。

山洞是假的,边玄明根本没有囚禁过长老。但是,草莲却故意引导我犯错。”

草莲哪怕受伤也不放弃嘲讽,她说,昏了头的根本就是木灵生才对。那个边玄明是心机深沉之人,他放出了许多假线索,只为了把真相隐藏在最深处。

不过,她那次来,也不是单纯为了跟木灵生打架。她是有求于她。

“草莲带来了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是一对兄妹。我过去没有见过他们,但草莲说,他们是族中遗留在外的血脉,她耗费巨大力气,才从人贩子手中救走了这两个孩子。”

原来木灵生带到无名山的那两个孩童,是草莲托付给她的。

“草莲说,她的身体犯了旧疾,恐怕没有几日好活。她很多年前就想过自行了断,只是族中的血仇一日不报,她就死不瞑目。”

但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无论是为族人报仇,还是照顾这两个孤儿,她都没有办法。

草莲含恨,将两个孩子交给木灵生。木灵生为他们取了名字,一个叫昕,一个叫祈。

她那次来到望海峰,除了警醒木灵生一定不要忘记深仇大恨,也是为了给这对兄妹找个归处。

交代完后事,草莲撒手人寰。

只留下从来没有照看过孩子的木灵生,还有这对年幼的兄妹。

“一开始是很手忙脚乱的。木祈木昕根基很弱,容易着凉,动不动就头疼脑热。而且一病就病一对,我照看了这个,就忽视了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此外,木灵生还要想方设法隐藏两个孩子的踪迹。这个年纪的小人参最适合拿来当食补的材料。木灵生防范着那些偷偷过来看她笑话的同门,不叫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发现了如此珍贵的存在。

万幸,木祈木昕很听话懂事。哪怕烧糊涂了,也不曾哭哼一声。

甚至木昕这个妹妹要更体贴木灵生。她的病情稍微好转了,就下榻给木灵生帮忙。

这两个年幼的族人,是木灵生在璧海宗为数不多的慰藉。又过了两三载,兄妹俩的年龄长了,身体也比过去强健许多,又习得了变化之术,木灵生就不必每日焦头烂额地关照他们二人。

木灵生打磨了两柄小木剑,就像曾经方渡为她做的那一柄。她教两个孩子习剑。哥哥木祈有天赋,每日木灵生教的剑招,他跟着挥舞三五下,就学会了。

妹妹木昕要慢热得多,但胜在勤勉有耐心。她每天比哥哥早起半个时辰,晚睡半个时辰。木祈绕着望海峰玩了三圈,木昕仍然在枫树底下一招一招地练。

木灵生对他们没有要求,习武也只是让两个孩子身体强壮,还有,免得将来受人欺负。她只是偶尔斥责木祈贪玩,把山中的杂活都留给木昕去做。木祈每次被训斥后都会露出羞愧的神情,主动拿起扫帚帮妹妹扫山阶。可不到三日,故态复萌,一起床又没人影了。

木灵生常常告诫他,他还小,没有自保能力。像他这样的小人参,外面的修士一口一个。

木祈最初还很害怕。但日子久了,他根本没遇到什么危险,就把木灵生的话当做耳边风。

妹妹木昕总是一针见血。她说,哥哥你这样迟早阴沟里翻船。

果然,木昕的话很快就印证了。

那天木昕跟着木灵生学习修补衣服。山里的条件有限,而干活的时候,又容易被树杈刮坏衣服料子。尤其是整日乱跑的哥哥木祈,他的衣服这里一破洞,那里一窟窿。每次都要木灵生对着昏暗的油灯修补很久。

木昕想为木灵生分担,最起码她自己的衣服可以自己补。木灵生欣然同意。

两人正其乐融融地在窗边补一条裙子,木灵生的耳朵动了动,听见远处的山路有外人的脚步声。

她转头,木昕那双像鹿一样的眸子安静注视着她。木灵生一个手势,木昕会意,小猫一样藏在了衣柜的里面。

木灵生推开门,迎接不速之客。但当她面前不再有门板的阻隔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垂头丧气的木祈。

木祈被人提着后衣领,至于抓住他的人,正是多年未见的边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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