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现场重勘
蓝彤鸢心下一沉，她外祖家的事儿，距今已经十六年，她已经十五岁，已是及笄之年。她的外祖，是蓝谷子的师弟蓝阳子，师兄弟二人皆师从医圣蓝金方。
学成之后，蓝阳子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所学惠及百姓。大澧境内民间医馆药房大夫参差不齐，更有甚者利用医术之便，草菅人命，便毅然决然出谷，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整个医学体系，让百姓真正得到实惠。
但他发现只靠他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整个医疗体系并不容易，所以便毅然决然的进入太医院，靠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当上太医院掌院，并推动太医院改革。蓝掌院提出通过太医院大量培养医学生，待他们学成之后，在大澧境以太医院分院的名义在各地建立官方医馆，平拟药价，把医术真正的惠及百姓，治病救人。
蓝院使在任期间，在他的努力推动下，终于建立起十家太医院分院，分别分布在元京城以及其相邻的几个城镇。蓝阳子的愿望是，通过他的努力，能够让百姓们看得起病，吃的起药，能够碰上医术较高的大夫，药到病除，而非浪得虚名之辈。
蓝阳子的初衷是好的，但也的确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不说别的，仅仅平拟药价这一项，就触动了不少药草商的利益。彼时，不少人暗中悬赏他的人头，在黑市里，蓝阳子的人头，价值五十万两银子。
蓝阳子自知恨自己的人不在少数，最终因为卷入后宫争斗中，罪名是伙同嫔妃暗害皇子，惹怒澧成帝，被澧成帝下至抄家，最终蓝院使被斩首，蓝家男丁被流放北地，女眷没入教坊司。
是楠荣秦墨从周周旋，楠荣秦墨惜才，不忍这么一个医学天才就此陨没，再加上蓝阳子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为其求情，这才让澧成帝改了主意，将斩首改为流放。蓝阳子感激之余，又拜托楠荣秦墨照拂蓝清瑶，这才让蓝清瑶脱贱。
这些事情，在蓝彤鸢小的时候，蓝清瑶就已经告诉过她。蓝清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继承蓝阳子的遗志，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能够凭借一身医术，惠及百姓。
蓝彤鸢自幼便跟着蓝谷子四处游历，自是有一颗悲悯之心。这些日子她在宫中，听着太医们对蓝掌院的评价颇高，都不相信为人真诚，一身正义，有着悲天悯人之心的蓝掌院会参与后宫嫔妃的争斗，不少太医们对蓝阳子的评价颇高。
唯有一人例外。
按照苏禾打听到的消息，当初与蓝掌院有过节之人，是如今的太医院副掌院林东效，他反对蓝阳子的改革，认为太医院就只能为皇家看诊，为贵族看诊，而非为普通百姓看诊。在他的眼中，普通民众就该去民间医馆，求医民间大夫。
在他的眼中，太医院的太医不是普通大夫，而是有官职有品级的贵族。普通平民百姓怎么有资格享受贵族们为他看诊。
所以他是最强烈反对蓝阳子之人，说他异想天开，有伤风化，痴心妄想。
“鸢儿，想什么呢？”清昱王见蓝彤鸢陷入怔忡中，急忙出言打断。
蓝彤鸢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父王，外祖父当年力推太医院改革，可曾触及卫相的利益？”
楠荣秦墨长舒一口气：“为父不是没想过，也暗中查过，但卫相的产业并没有药材相关的产业。”
“父王，卫相的产业没有，不代表其他没有，孩儿怀疑，这卫相为了自己的利益，为自己的产业找了代理人，只要找到这代理人，就能找到卫相身上的蹊跷。”
楠荣秦墨一愣，他没想到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居然能如此机敏。
“好，既然鸢儿如此说，为父这就去查，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你外祖父救回来。”
蓝彤鸢的心中一暖。都说清昱王花心，但至少他对庶出的女儿还是能够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于母亲，虽然母亲在府中地位低，但至少能够护住他的性命，将他从那泥淖中解出来，至少知道母亲的心愿，并愿意帮助她的阿娘尽量实现这个愿望。
清昱王虽然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但始终没有回答正题，蓝彤鸢继续问“父王，那卫宁武与左丘家又是什么关系？”
“为父暗中查了这么多年，并未发现卫宁武的身份有什么疑点。但卫宁武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纯书生，可父王此前与他打过交道，他手上的指腹和掌心间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只有习武之人才有的茧子。”
“这么多年以来，卫宁武在外，一直声称自己不会武功，他说自己不是武将，不会武功，可那手上的老茧绝不是一日形成的。卫家有三子，他这三子倒皆是文弱书生。直到他的第四子出现，说是卫宁武的外室所生，让其认祖归宗。为父找人试探过他，此人地区有武功底子在身。更诡异的是，他所使用的招式，是已经失传的当年左丘军的招式。”
蓝彤鸢瞳孔瞬间瞪的老大：“父王的意思，卫宁武是当年左丘家的后人？”
“楠荣家也是随太祖爷打过天下对的，对左丘家当年所使用的十分熟悉，所以卫行云所使用的招数，为父一眼就认了出来。”
蓝彤鸢的瞳孔震颤：“卫行云若真的是左丘家的后人，那卫宁武与左丘家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为父在暗中调查卫家这么多年，发现卫宁武的身份疑点重重，按照户部的调查，卫家是栗州人士，祖上是寒门，其祖上是太祖爷时期迁居至此，当时紧靠半分地起家，三代人的努力，家中才出了卫宁武这么一个进士。”
“此事，为父已经禀报陛下，陛下自有圣断，鸢儿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的在宫中生活，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父知晓，你一直想要继承你外祖的遗愿，将太医院改革继续推行下去，在各地建立太医院分院，让自己的医术惠及更多的百姓。可此事仅凭你的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你只有借助陛下的力量，才能实现你的愿望，你外祖父的愿望。”
蓝彤鸢一时语塞，楠荣秦墨说的没错，在此之前，她早尝试用自己力量在各地开医馆，虽说有一定效果，但不少药材商控之药价，昂贵的药价还是让不少百姓望而却步。他们神医谷虽然小有资财，但也扛不住免费医馆的巨大消耗。
所以为了维持免费医馆的运营，蓝彤鸢一方面在各地开正常医馆来维持收入，用正常一贯的微薄利润来维持免费医馆。为了省钱，蓝彤鸢还保持着上山采药的习惯。自行采药虽然困难，但药材成本低，放在免费医馆里，也能节省一部分开支。但免费医馆的运营，不止是药材，还有大夫。她分身乏术，只能聘请坐堂大夫。
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又不愿意来医馆中坐诊，他们更希望能自己开医馆坐诊。所以蓝彤鸢就只能自己开讲堂授课，培养弟子，在免费医馆和普通医馆内轮流当值。
幸好如今这一体系运转的还算顺畅，可距离让所有百姓都能看得起病的宏愿，还差的远。所以蓝彤鸢也不相信，一个心怀苍生之人，又怎会卷入后宫的争斗中。
“父王，鸢儿不相信外祖父会卷入后宫的争斗中，他那样一个心怀百姓之人，怎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自甘堕落”蓝彤鸢声音中带着哽咽。
楠荣秦墨长叹一口气：“鸢儿，这也是为父为何会告诉你，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甚至白决明的斩首，只是事情的开始。你要想给你外祖父伸冤，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有些事情，为父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借助陛下的力量，才能查到真相。鸢儿，为父言尽于此，你与和韵一样，都是为父的女儿，父王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但既然有些事情你无法避免，为父只能尽可能的为你找一条能保住你性命的路。”
“好了，时辰不早了，为父也该出宫了。”
送走楠荣秦墨，蓝彤鸢陷入深思，按照她父王的意思，卫行云极有可能是当初左丘家的后代。当初左丘家那位被发卖的小妾，悄悄诞下孩子。这应该是左丘家盛提前安排好的，若夺权失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在族谱上的，无论嫡庶都无法幸免，只有不在族谱上的外室子，可幸免于难。
所以他才安排了这出戏，主母发卖一个贱籍出身的妾室，没有任何人会疑心。自古妾室通买卖，但大澧能被买卖的妾室，仅限于贱籍，青楼出身和奴婢出身的切实，身契在主母手中。平民百姓出身的良妾，以及贵妾不能买卖。
想明白这一点，蓝彤鸢在纸上把白决明的名字上，标注了左丘后人的标记。那么问题又出现了，若白决明是左丘后人，那么路家对他而言，便是叛徒，那为何白决明要找一个路家之人？
若师兄真的是当年难得镇南侯路成仁的私生子，对白决明而言，便是他的仇人。按照当日在赵府的线索，师兄极有可能落入了白决明手中，白决明找师兄，是为了复仇！
师兄有危险！
想清楚这一点，蓝彤鸢握笔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一颤，一滴墨汁沿着笔尖滴下，在纸上形成一个墨团。问题症结，还在白决明，必须尽快找到白决明。
从事发已经几天过去了，市井之中没有任何关于沈卿仪的传言，到底是皇室，想要瞒住一条消息，还是易如反掌。
沈卿仪…… 想要找到沈卿仪，还是得从当日失踪的凤撵上找线索，她想再去凤撵看看，一起身，正碰上俯身看着她书案的离琴翊琛。
蓝彤鸢急忙福身行礼：“见过陛下。”
离琴翊琛将其扶起，从衣袖中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玉簪子：“原本此物是昨日就要拿出来给你的，但昨日突发事情太多，便把此事给忘记了。”
说着，离琴翊琛很自然的把簪子插入蓝彤鸢的发间，沉沉的说道：“惠妃怀孕了，你身为皇贵妃，理当送一些赏赐过去，卿仪病重，你此前与她关系好，自然要替她分担宫务，更何况，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儿，鸢儿，你务必帮我看护好他。”
蓝彤鸢一拍脑门：“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禾，你去库房挑些东西替我送过去，再叮嘱惠妃，一定要小心，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并叮嘱太医，惠妃一旦有什么不舒服，迅速来报。”
苏禾带着丫鬟们应声而去。离琴翊琛这才沉沉的开口：“鸢儿，你可从这些线索中看出什么问题？听说你找了清昱王，那你也应该知晓，白决明极有可能是左丘家的后人。”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了。”蓝彤鸢轻声道，“鸢儿刚刚在想，想要找到白决明，还得再探现场，皇后姐姐所乘坐的凤辇，赵继被杀的现场，以及遭到屠戮的沈家和赵家。”
蓝彤鸢的目光清澈，带着一丝请求。离琴翊琛有些无奈：“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没有庆祝新元的心思，我随你再跑一趟现场吧。”
在蓝彤鸢面前，他很少自称“朕”。这让蓝彤鸢觉着，他没有那么强的距离感。
皇后当日祭祀太庙时所乘坐的凤撵原本是太仆寺掌管，但因为皇后出事，凤撵一直被离琴翊琛找了个理由扣在坤宁殿中。蓝彤鸢来到坤宁殿后的凤撵前，再次仔细的检查凤撵里面。凤辇中的确没有任何味道。
蓝彤鸢仔细思索着，黑衣组织清理掉这其中的气味，是为了防止有人能够循着味道找到痕迹。若沈卿仪真的是从凤辇中失踪，人究竟是怎么离开的？
要想找到沈卿仪，就得先解开她是如何失踪的。祭祀太庙完毕后，沈卿仪在众目睽睽下上了马车，中途并未停下，沈卿仪失踪，就只能是回宫后失踪的。
凤撵是直接回到坤宁殿门口的。从宫门口到坤宁殿门口，也并未停下，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凤辇被人动了手脚。蓝彤鸢左敲敲，右敲敲，但始终未找到任何可疑之处，蓝彤鸢微微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凤撵上，双手撑凤撵的凤座上，只觉着右手的掌心处被硬物扎了一下，吃痛感传入大脑，正要查看时，只听咔哒一声，车内地板上铺设的地毯缓缓移动，被地毯覆盖的地板缓缓打开，漏出一个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