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篱听完,缓了好一会。虽然孟修云并未明言他同陆半夏的关系,但倾慕之情似乎溢于言表。五年前失踪……她心头冒出了那个模糊的人影,难道如此之巧?她晃了晃头,不一定,方才他也说了,那时四大世家亦有不少人失踪。且自己所见幻境是真是假还不好说,自己看不清那是何处,就算说出来,于寻人也无益。
不过她越来越觉着,五年前四大世家所遇之事,同自己家人离奇去世,许有关联。
“那园子里的密室,也是传信之人告诉你的?”苏篱强压住心头的憋闷,顺着往下问。
孟修云摇头:“那本是多年前孟家替陆家建的密室,修缮时我曾帮着出谋划策,后来他们应在关键处做了改动,方才我也险些中招。所以那盒子我不能动,至少不能留下明面上的证据。陆家究竟知道多少,尚未可知。但从密室里的铜盒推测,这些年陆家应是也未放弃查探。”
苏篱托着腮,陷入沉思。孟修云所言甚是有理,夜里所见,铜盒上没有灰尘,说明经常有人打理,或是最近有人去过。
“到你了。”孟修云话锋一转。
苏篱顿了顿,并未直言,而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孟公子为何透露如此多密辛,不怕我另有所图?”
“孟仁不在这几日,细细查探了你的来历。”孟修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透露了一二,但还是隐去了灵气之事,“你并未撒谎。我需要一个,四大世家还有孟家之外的人。你这手技艺,一时半会难寻到了。且……你兴许还同五年前的事有些牵连。”
苏篱恍然大悟,难怪昨日便觉得,他对自己的语气柔和了些,这是查到了自己五年来的悲惨际遇。
“那我是不是不用说了?”苏篱笑道。
“我想听。”孟修云看着苏篱的双眸。
那股威压之感又来了。确是个多疑的男人,苏篱忍不住腹诽。说便说,自己可是有备而来。正好再打消一番你的疑虑。
苏篱饮了口茶水,细细回忆起来。
其实变故发生前,苏篱的日子不算苦,其实还过得不错。
她虽是农户家的女儿,但她的阿爹颇擅木工,做了不少打理农田的机关,平日里小半日便能忙活完田里的活计。最重要的是,她的阿爹阿娘都很疼她,她还有个大她四岁的长姐,同样对她爱护有加。
苏篱家村子所处之地气候宜人,村口有条河流过,庄稼长得极好,平日里大家伙还能在河里捕点鱼,打打牙祭,或是卖给邻村。
苏篱还记得,河边有几个渡口,偶尔有货郎来卖货,所以虽是小村子,但外头时兴什么新的机关或是小玩意,村里也能见识一番,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如此,苏篱幼时过得颇为满足。自打能记事起,她要么跟着阿姐一起去给田里的阿爹送饭,要么在家看着歇息的阿爹做木工,陪着阿娘织布。她也喜欢上手,打小就做了不少木工小玩意。
那样的日子,十分惬意。夏日里,偶有暴雨,大家都被淋透了,但候上片刻就能见着天边挂起七彩飞虹,隔日还能采着菌子回去加个餐。冬日里不算太冷,若是下雪,一家人都会挤在窗边看看稀奇,屋里烤着火,火里扔几个柑桔、地瓜进去,简直太快活。若是杀了年猪,家里人都要胖上一圈。
阿爹阿娘甚至愿意送她和阿姐去村里的夫子家念书,没少被村里人暗地里笑,但他家不在乎。
她和阿姐虽是女子,但念起书来一点也不比男子差。在夫子家,她还认识了邻村的少年,他老给她带他们家种的果子吃。
后来,她阿姐开始要议亲了,她渐渐也懂了男女之情,偶尔会想着,几年后,邻村的少年会来自己家提亲吗?
一切都在五年前发生了巨变。那日,苏篱同阿姐去附近的山上摘果子,不知怎的,迷了路,竟在山上睡着了。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醒来之后就记不清了。回家后没几日,阿姐病倒了。
村里的大夫瞧了,只说好生养着。又过了几日,阿姐越来越萎靡,整日唉声叹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家里又请了旁的大夫,只是称奇,如此年轻的丫头,怎会有情志之病,家中是否有什么大的变故。一家子思前想后,都想不通。眼见阿姐茶饭不思,阿娘狠了心给她灌米糊喝,她只紧咬着牙关,一心寻死。
家里没法子,请了神婆,也看不出,只说阿姐像是被一团死气所笼罩,早日准备后事。
那一天还是来了。阿姐就这么郁郁而去。
如此一来,苏篱一家子都悲痛不已。可是日子还是要过。阿姐下葬后,一家子慢慢走了出来。
结果不到两年,苏篱的阿爹也病了,他同苏篱阿姐当初的样子有些像,又不完全一样。他总是做噩梦,到后来甚至不敢躺下,直说梦里十分可怖。家里请了大夫,神婆,道士,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都没什么用。终于,苏篱的阿爹强撑着好些天没有睡,就那么硬生生的去了。
苏篱的阿娘一夜间白了头,但苏篱还未出嫁,她还得撑着。只是她家出了这等怪事,以后谁还敢娶苏篱。好在邻村的少年一直没有放弃,他家不让他来寻苏篱,他还是会悄悄来,他说他不怕,也不信。等苏篱及笄,便来下聘。
日子有了些盼头,结果苏篱最害怕的事发生了。眼看苏篱及芨了,那少年也生病了,同先前一样,大夫和神婆都看不出端倪。少年家里将他送到庙里暂住,也没什么用。一日又一日,他总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对将来的日子充满恐惧。有一日,他离奇暴毙,眼里满是惊惧,竟像是被活活给吓死的。
村民们终于受不了了,都说苏篱是灾星,是不祥之人,村民们还算良善,念着她阿爹生前经常帮着村里修缮农田水利机关,没有下死手,只是将苏篱和阿娘赶出了村子,不许她们靠近村头一步。
苏篱和阿娘便住在村外的破庙里。如此又过了一年出头的安生日子。可不知怎的,苏篱的阿娘也病了,她开始胡言乱语,整日说看见了苏篱的阿爹还有阿姐,一家人十分惬意。不仅嘴上说说,她做饭时开始备上四副碗筷,非说家里有四个人。慢慢地,她变得越来越疯颠。直到那个寒夜,苏篱听见动静,发现阿娘出了门,她飞快地跟上,还是晚了,阿娘竟摸去了河边,说苏篱的阿爹要吃鱼。阿娘活活冻死在了河里。
苏篱便只剩下自己一个。她想不通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