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星光熠熠。
“茹心姐姐,他真的答应和你解除道契婚书了?”
徐府,一座静谧的庭院中,一位名身穿淡绿裙装的少女,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娇美可爱。
唯独言语有些忿忿不平。
“嗯。”
徐茹心点了点头,温柔地抚摩着少女的头发,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他冒犯你的事情,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事就此翻篇,两家再无瓜葛恩怨。瑾瑜,你要试着把那件事放下,不让它扰乱你的心境,当作未曾发生一般。”
“知道了。”
叫做瑾瑜的少女有些不情愿,仍然点点头,然后心中一动,问道:“茹心姐姐,丹田破损,炼气一途走不通,难道就不能走武修一道?”
“修行一事,殊路同归,大抵可归纳为炼气和武修!”徐茹心若有所思,耐心解释道:
“说到武修一道,并非炼肉筋皮骨脏、砥砺身躯那么简单,还需着重于自身真气培养,以真气贯通周身经络,进而三花聚顶,凝聚神识,方能通达天地!”
“换言之,丹田破碎之人注定无法贯通周身经络,武学无法上升到武道的境界,终究只能如同井底之蛙,难以窥见武道的奥秘。”
“哦!”少女顿时心中了然,却露出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来。
“那死淫贼修行路断绝算便宜他了,亏我以前还觉得他品性醇厚刚毅,哼,当时就应该将他胯下之物给砍了!不过茹心姐姐既然说此事已了,那就便放过他吧。”
不知为何,徐茹心想起那少年讨要玄云道宗外门弟子之位时的眼神,特别是喊出‘你别后悔’的倔强模样......
想了好一会才醒悟一事,她徐茹心何曾后悔过?
或许未来的某个时刻,确实会有事情让她心生悔意,但至少当下,绝不会有。
徐茹心一声轻笑,好奇问道:“瑾瑜,如果他重新续上大道修行呢?”
少女双臂环胸,扬起脑袋,“那我便再打碎他的丹田,省得他再祸害人!”
“修复丹田所需的灵物太过珍惜,徐家拿不出来,鼎盛时期的孔家也拿不出来!”徐茹心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起来,
“好了,不管他将来怎么样,都不能旧账翻篇。”
少女乖巧嗯了一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转移话题,“茹心姐姐,我听爹爹说,玄云道宗的广凝道君要收你为徒,是真的吗?我还听说,玄云道宗的弟子分外门,内门、核心、真传四等,那茹心姐姐是不是要晋升真传弟子?”
“叔父也真是,这种尚未尘埃落定的事情,怎能轻率地外传?”徐茹心闻言,也只能苦笑以对,“要拜入广凝道君的门下岂是那么简单,还得经过三道考核,现在才完成两重,一切尚言之过早。”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即便成功拜入广凝道君门下,也仅是晋升为核心弟子。至于真传弟子,太过遥远,不敢奢望。”
关于广凝道君欲收她为徒之事,徐茹心本想等顺利完成师门三道考核,行过拜师礼后,再向族人公布这个好消息。
可自从前天在秘境圆满完成了师门考核后,便收到了来自家族的紧急传讯,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
借助师门的力量,辗转多个仙城之间的传送阵,才得以快速赶回太湖仙城,昨夜在议事大厅,族中诸多长老对孔乾成侵犯徐瑾瑜一事争论不休。
有主张大肆宣扬,让其没脸在太湖地域待下去;
更有甚者,扬言要将其挫骨扬灰;
还有要孔家拿出阵法传承作为赔偿.......
毕竟孔乾成与她有道契婚约在身,本想说服族老将此事交由她全权处理,可是作为年轻一辈,又如何能左右家族长老的决定?
无奈之下,徐茹心只好搬出广凝道君这尊大能,果真就将一众族老镇住。
最终议定由徐茹心全权处置,任何人不得插手和异议。
当然,与孔乾成必须解除道契婚书,这是底线。
这关系到徐家的尊严,以及徐茹心即将拜入的师门脸面。
少女一下子坐直身子,眼神幽幽,“茹心姐姐,瑾瑜不是外人,不会在外乱说话的。”
“是姐姐说错话了,对不起。”徐茹心面带歉意。
少女想了想,担忧的问道:“那,茹心姐姐有把握通过师门最后一道师门考核吗?”
在明亮皎洁的月光之下,身着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周身洋溢着从容不迫的自信光辉,“当然!”
师门设立的三道考核,最难的两道已经完成,剩下最后一道,对她而言,并不难。
再加上广凝道君对她极为看重,虽还未行拜师礼,但在修行上多有指点,还特意赐下一枚玄云仙令以作鼓励,不然她也不能提前借助师门的力量,借用仙城之间的转送阵法。
少女雀跃欢呼。
将来在玄云道宗有茹心姐姐庇护,修行之路定会更加畅行无阻。
第六章:归来与修复丹田
另一边。
孔府,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用过晚膳的孔乾成早早躺在大床上,却又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
他发现王管家有问题。
徐茹心前脚刚离开孔府,王管家后脚恰巧回到府中,太蹊跷了。
当他故意透露出要和徐茹心解除道契婚约的消息时,王管家的反应虽然言辞激愤,但落在孔乾成眼里,却是一副故作同仇敌忾的虚伪模样。
或许一个人待着怀疑的目光审视,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是记忆中,出事的那天是王管家随行,宴席结束后离开徐府时,突然王老言称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想要去寒暄几句叙旧。
已饮灵酒微醺的孔乾成自然没有异议,于是王老引领他至一僻静之处稍作休憩。
再后来的记忆里都没有出现王老的画面。
他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过度关注原主为什么会这么做,而忽略制造一系列契机的因素。
“闹出的动静,那是真大,没理由王管家会没发觉?更诡异的是,后来原主失了魂般在仙城胡乱游走,直到投湖,王管家还是没出现......”
“最后还是被仙城巡查使发现时,原主已经奄奄一息.......据王管家后来的解释,那时和好友相谈甚欢,以至于忽略了外面的动静.......在孔府做了百年之久的管家怎可能犯下这种致命错误,不可能是凑巧!”
“而且所谓的僻静之处,就是徐瑾瑜隔壁的房间!”
孔乾成望着天花板愣愣出神,内心愈发觉得荒唐,声名狼藉、丹田破损、以及有问题的管家、狠辣出剑要杀他的未婚妻、‘素未谋面’的疯癫爷爷.......
这开局,也太难了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着,孔乾成徒然被一声呼啸给惊醒,困意顿时全无,赶紧爬起,狼狈穿衣。
可还未等他打开房间阵法,一位道袍破损,披头散发的年迈老人推开房门,伛偻着身躯走了进来。
这阵法屏障在老人面前,形同虚设。
只穿好一只靴子的孔乾成,一时手足无措,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关上房门,老人转瞬来到孔乾成身前,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说道:“乖孙儿,六合精木我拿到了,很快就可以修复你的丹田......”
与记忆中的老人不一样,眼前的老人显得更为衰老瘦小,面容更加干枯.......不对,甚至是可以用面容狰狞来形容,但那种源自骨髓深处的亲切感和依赖感,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孔乾成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开口喊道:
“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话音落在老人耳中,正如久旱的土地迎来甘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庞,极力地焕发着慈祥的光彩,伸出干枯手掌,拍了拍乖孙儿的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爷爷回来了,徐家害你的那笔账,爷爷会替你去算,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孔乾成眼眶发红:“乾成相信爷爷,有爷爷在,一切都会好。”
老人欣慰颔首,然后手掌用力,将孔乾成顺势按坐在床边,柔声道:“盘膝而坐,放空心神,不要调动体内灵力,剩下的交给爷爷。”
孔乾成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照做。
老人伸出手掌贴少年的丹田处,闭上双眼,感应片刻后,沧桑脸庞泛起一丝癫狂,喃喃自语道:“整片丹田就像完全崩塌的古老宅邸,屋顶破碎无存,墙体倾颓,连四梁八柱都被摧毁殆尽,徐家人好狠毒的心!”
如枯槁的面容逐渐扭曲。
“不够了,不够了,怎么办?”
苍老的嗓音却很低沉,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看着眼前暮气沉沉的老人,少年眼眶湿润,心头蔓延起巨大的悲伤,轻轻呼唤,“爷爷,乾成没事,都好着呢!”
老人眼神恢复些许清明,扭曲脸庞如枯木逢春,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对,都好着......”
说话间,老人手指上佩戴的法戒流转出一抹灵动的流光。
一只青色木盒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
老人抬手间,木盒缓缓自行打开,从中露出一根约摸两寸长短、翠绿饱满犹如翡翠的灵木木心。
老人双脚离地,浮空盘膝而坐,双手交合结印,变化手诀间,一道道法印缠绕在木心之上。
在淬炼下,木心渐渐散发出柔和的绿色荧光,开始缓缓融化,犹如冰雪消融于阳光之下,逐渐转变成一种翠绿透明的液体,流转着浓郁的生机。
老人见状,右手并拢双指点在眉心,嘴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老人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尽数褪去,变得苍白惨淡,并拢的双指往翠绿液体一指,自眉心处飞出一滴细如小米的血滴,与翠绿液体交融在一起。
然后,老人双指往下一划,所指的方向赫然是孔乾成的丹田。
那枚交融的液体“嗖”得一声,钻入他的丹田。
下一刻,孔乾成只觉一股沛然的暖流自丹田深处喷薄而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出口释放,宛若汹涌的熔岩在地壳内部汹涌翻滚。
他知道,这是丹田在修复。
身躯颤抖着,咬紧了嘴唇,孔乾成强忍着灼烧般的疼痛保持盘坐姿势。
一刻钟后,体内丹田积攒的热流如积蓄已久的洪流破闸而出,向经脉各处飞快流去。
此时的孔乾成,尽管汗水湿透衣衫,却感觉通体舒泰,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老人再度将手掌轻覆于孔乾成的丹田之上,几个呼吸后,病态苍白的脸庞异常沉重,“崩塌的宅邸总算重新立起四梁八柱,但屋顶、墙体依旧四处漏风,炼气一道依旧断绝......武修一道可行。”
孔氏一族历来侧重于炼气之道,多为阵法师,而对于武修一道,则多视为辅修,旨在强化体质,提升肉身强度。
历代祖师长辈在武道的参悟上,可谓是平平淡淡,并没有出现武道大家。
包括孙儿孔乾成,虽自幼也有练拳,但表现出来的天赋,一言难尽。
尽管对此结果已有心理准备,老人心中的愤怒仍旧难以抑制,恨不能立刻杀向徐家,为孙儿讨个说法。
孔乾成握住老人的手臂,适时宽慰道:“爷爷,武修一道可走孙儿已经很满足,你已经为孙儿做的够多了,后面的路,让孙儿自己走吧!”
老人眼神犹有不甘,偏偏无能为力,步履蹒跚的走到桌旁坐下,一言不发。
说实话,孔乾成现在的情绪复杂,有怜惜、自责、忧伤......重要的是,还有彷徨和忧虑。
倒不是觉得老人面目惨白可怖,是单纯的害怕这位货真价实的元婴期真君会有所洞察,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完全是他孙儿。
书上记载,元婴期境界的修士还有一个别称:陆地神仙。
不施展飞行法术,也不借助法器,便能浮空飞行。
神识一出,数十里范围内的一切都清晰可察,更何况如此近距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