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杏寿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出现在她身后的?
竟然没感知到。
金黄色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结实的手臂像是怕她又跑了一样牢牢圈着她,但又顾虑着怕力气太大弄疼她,所以十分克制又小心。
手里的左卫门开始不听话了。
后知后觉地,月发现自己被杏寿郎抱着,漂亮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感觉到后背上传来的温度,她的声音都有些慌张了起来。
“杏寿郎你…你先放开…这、这不合规矩……”
她慌张地想要挣脱,却没办法挣开杏寿郎的环抱。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的脸也红成了苹果。
这会儿她无比庆幸天已经黑了。
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她这副样子……
——她就不要活了啦!
“对不起!”埋伏在肩头的毛茸茸脑袋传出闷闷的声音。
吐字清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愧疚。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杏寿郎的这种语气。
明明他一直都是那么地爽朗又可靠。
她抬起手在肩头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撸了一把,感受着掌心和指腹下的温度,红着脸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
她又没有生他的气,他道什么歉啊?
感觉抱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一分,月也感觉到了与寻常不同的氛围。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默了一瞬。
她嗫嚅着问出自己的猜想。
“……杏寿郎,我在蝶屋醒来……是我出了什么事对吗?”
她确确实实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的鬼杀队。
一细想就会头疼,因而这几日她都不曾去想过。
而现在杏寿郎的态度和道歉…耀哉大人安排的医生……
把这些痕迹都拼凑起来的话,她……在失去记忆的那两天里…一定露出了让他们很担心的模样。
呼出一口气,月有些无措。
她道:“…让你担心了,抱歉。不过……我想我应该没事。”
也得跟耀哉大人说清楚才行。
即使不知道自己那两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只要不去想,回避掉,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杏寿郎从月的肩头抬起头来,抱着月,脸上的笑容少有地消失不见,眉间是解不开的担忧和低落。
月抓着他抱住她的手腕,她明白杏寿郎对自己的担忧。
即使他不说话。
可她能感觉到……
“杏寿郎,很…抱歉让你又担心我了。”月颇为不自在地说出这句话。
感知到杏寿郎露出这样的情绪,她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也感到很难受……
或许她才是那个需要说抱歉的人。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了,杏寿郎可以告诉我吗?”
如果弄清楚为什么会导致昏迷,或许……她能让杏寿郎安心一些。
.
并肩坐在蝶屋的屋顶,月手里拿着自己写给杏寿郎的信,静默了许久。
月不明白自己的信哪里不对,但余光略观察了一下身边杏寿郎的表情,她试探着开口询问。
“杏寿郎你……不愿意娶我吗?”
“我喜欢月!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杏寿郎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我认为,现在结婚太早了!”
“啊……”月微红着脸低下头,有些失望,“这样啊……”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将手中的信纸捏得皱起,月微皱着眉,心事重重。
“杏寿郎……是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吗?”
“嗯?”杏寿郎发出不解。
月神情仿佛在担忧什么,眼中也有些慌张,“我…虚岁也有十八了……”
在蛊族,十六岁甚至更年幼的女子就已经会通人事,若非圣女身份特殊要留有清白,她或许也早早地和蛊族的其他女人一样举行了“婚”,但是最晚也就只能留到十六的那年……
而十六岁到来之前的夜晚,她亲手结束了蛊族的一切。
她也知道不该再用蛊族的一切来束缚自己,可是……她所知道的普通人家,女孩子十六岁也是最适合婚嫁的年纪,甚至更早,快十八岁还未嫁出……就会被嫌弃……吧。
所以杏寿郎是在嫌弃她的年纪太大。
月心里是这样想的。
而杏寿郎虽然不明白月为什么会说起她的年龄,但他能感觉到,月此刻很担忧,也很小心翼翼。
唔……月是觉得她没到十八岁,所以由她来说起提亲这个话题让她感觉到很困扰吗?
这点他还真是忽略了!真是不像样!
“月年纪不是太大,是太小了!”杏寿郎很有精神地说。
这下轮到月疑惑,“啊?”
“提亲这个问题,我其实在带月回去见父亲的时候就有想过!但——我觉得,月才刚刚对我敞开心扉,我对着月就说出想娶你为妻这种话是很冒昧的!并且!月都还没有十八岁,我不应该对没成年的月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这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应该有的心思!我太没分寸了!”
“不不不!我没有觉得杏寿郎没分寸……但是…我已经成年了啊,杏寿郎是不是搞错了?”
“嗯?月你……还没有满十八岁吧?”杏寿郎也有点懵。
“对,要到年节后的二月我才满十八。”月点头。
“那月不就是没有成年吗?”杏寿郎理直气壮。
“等等!”
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抬手制止了杏寿郎继续说下去。
她一字一句地询问。
“杏寿郎,这里女孩子成年,是几岁?”
“十八!”
“我那里是十六……”
好吧,她知道错在哪里了。
不,等等,或许……还不止这一个地方错。
“交往不是要嫁娶的意思吗?”
她问。
“不是!那是在以结婚为前提的基础上两个人相互了解对方的一段时间?大概是这样!”
他答。
“那……我可以拒绝你……而不用受到任何……指责?不会有人让我去投江吗……”
月脸上表情已经开始动容。
杏寿郎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但还是实事求是地关注到了别的地方。
爽朗的声音也微微地有点失望和委屈,“月要拒绝我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杏寿郎你别想多。”
她连忙否认解释。
然而杏寿郎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想多了的样子,虽然还笑着……但是笑容很是勉强。
月被他这一打岔,心里那突然涌起的奇奇怪怪的悲伤,骤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只觉得怅然。
她将自己的身体坐正,仰头看了看夜空,闪烁的星辰身边并没有月亮。
手抚摸着左卫门的羽毛,月苦笑着,“杏寿郎愿意听听我讲讲那个国家的事吗?”
她一直在逃避,不想去想起那个地方的人和事。
但如果……如果是杏寿郎的话……
可是,他要是没办法接受我过去所遇到的一切……我又该……怎么办?
还在游移不定时,月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触。
充满力量感的手掌将她的手盖住。
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清他的表情,也能看见那如同火焰般炽热的颜色……
好温暖……
心被那坚定信任的眼神再度撼动。
她听见他说。
“没关系,月想说,那我就会好好地在这里听,月不想说,我也会陪着你!哪怕我无法全部理解,无法认同,但!我曾答应过月你,我会用我的一切去接受、包容月!我就一定会做到!”
咔嚓——
空气里似乎响起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透过碎裂的缝隙,明媚灿烂的光从缝隙之中照透过来,裂痕还在不停地变大…再变大……
像破碎的镜子。
冰冷的心防…被温暖的信任彻底打碎。
墨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浓烈的感情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暖了身体的每一寸……
那是她至今都未感受到的……
——名为幸福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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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诉说出口的语言带着沉重的窒息,千百年的委屈与迫害压得人喘不过气。
尽管那不是她一个人的遭遇……但所有的故事,结局似乎都是一样的。
【正义】一定会杀死【邪恶】。
人们一定会得到【幸福】。
【她】
是一切事件的【终了】和【启始】。
在粘稠的黑暗中,她握住了那团火,所以黑暗不会靠近她分毫。
因为有了那团火,所以她有了直面黑暗的勇气。
——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人说起自己,说起【她】。
她的手上也沾满了人命。
也和鬼一样……
吃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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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朝他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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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于心底深处的腐烂肉块,终于被连根挖出,丑陋的事实把她贬低得不值一文。
他会厌恶吗?还是说……他会把她也视作鬼一样的存在?
她亲手做过了那些事。
那些事都是她无法抹灭的“罪行”啊……
她心中仍然戚戚。
可是没有。
听着她说完最后一个故事,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厌恶。
只有无尽的心疼和……愧疚。
燕子尾巴一样的眉也垂落了下来。
她再度被拥入那个温暖到让人想哭的怀抱里。
“要是我早点…去到月的身边就好了……”
压抑的嗓音里说不出的心疼。
听到这句话,月心里就这么突然地……释然了。
——活着真好。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因为还活着,所以她能够遇到杏寿郎,遇到耀哉大人……
因为还活着,所以她能感受到一直都不曾感受到的……
都是因为,还活着!
眼眶逐渐湿润,瞳孔盈上水色,灵动的光在眼中骤然划过。
她也低头,把自己的怯懦脆弱都藏进了他肩头的披风里。
没让人看见,只让他感受到了。
“现在,也不晚……”
她微微哽咽着。
但这次,她却是笑着说的。
屋顶上的二人心缓缓靠近,心声也达到了奇妙的共鸣……
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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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小葵在洗好晚餐的碗碟后,垂眸用手巾缓缓擦着手。
叩叩叩——
木板拉门被人轻轻敲响。
小葵转过身看向来人,微微惊讶。
“九条医生?晚上好,您是有什么事吗?”
“晚上好,神崎小姐。”凉之介得体有礼地打着招呼,朝着小葵微微躬身。
小葵也回以一礼,“您叫我小葵就可以。”
“好。”
“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凉之介微微笑着摇头,“抱歉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小葵你是否了解月小姐?”
小葵又惊又疑,“月小姐?”
凉之介微微垂下眼眸,俊秀儒雅的脸上露出忧虑之色,尽显一个医生对病人的担忧。
“月小姐的心理防备很高,我想通过谈话了解她,却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似乎引起了月小姐的不愉快……这对于月小姐的病情判定很是不利。”
凉之介用着专业的口吻平静地叙述。
“如果不能判定病情,也就无法对症下药,月小姐的病也就有可能继续复发。”
“这样啊……”听到这里,小葵也明白了凉之介的意思。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这个微笑着的人……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
屋顶,月靠在杏寿郎肩头,带着笑意听着他说他出任务时遇到的人和事。
杏寿郎很细心地把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只是在谈及他人的时候,听着那些明明应该生气但杏寿郎却会大声说着【谢谢】的时候,月还是会觉得自己认定了一个笨蛋。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月亮,只有闪烁的美丽星辰。
四周的安静和心底的安宁影响下,月感到有点想睡。
“……月,你困了吗?”
“稍微有一点,不过我还想杏寿郎多陪我一会儿……”
“唔姆!明天的柱合会议可能会持续一天,后续也会有一阵子无法见面,在那之前,我就只陪着月吧!”
“好啊。”她心里甜丝丝地泛起涟漪。
杏寿郎侧眸看了看肩头的人,眼中也透着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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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雾山。
又结束了一天鳞泷先生训练的炭治郎疲惫地回到小屋,稚嫩的脸上满是困倦,到还是努力强打着精神到角落的小书桌旁打开日记,把今天学到的东西全都记下来。
月小姐教给他的呼吸吐纳很难,真气在身体里游走的时候非常痛苦,那种痛相比下来,全集中呼吸都很“温柔”。
虽然还不能如月小姐所说的那样完成“一周天”,但也多亏这个真气,他的身体体能提升了很多,连鳞泷先生怎么消失的也大概能看清了。
嗅觉也更加敏锐……
哗啦啦——
纸页翻开,炭治郎提笔刚蘸好墨,就看见了自己之前画的示意图被画上的大大的叉……以及,旁边纠正重绘后的图案。
暗红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艳。
好细致的图!
是月小姐画的?应该是吧,毕竟之前月小姐和祢豆子住这里,翻看他的手札也是很正常的。
月小姐真是帮了他好多。
教授他呼吸法、真气还有传授武艺……
嗯……说起来,月小姐去鬼杀队也有几天…怎么还不回来?
明天拜托鳞泷先生写信去问一下好了。
少年写好信,转身看了看身后被褥上睡着的妹妹,眼中是似水的温柔。
“祢豆子也要努力快点醒来,如果是祢豆子的话,也一定会喜欢月小姐。”
“呼——”
被褥上的鬼少女呼吸仍旧十分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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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月是在病房里醒过来的。
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只有左卫门在她枕边伏着。
鸟喙还叼着有一绺末梢是红色的黄色头发闭着眼睛。
月:“……”
好吧。昨天晚上听着杏寿郎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在她睡着之后,左卫门和杏寿郎的相处看起来还是不太愉快……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月抬起手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眸光却被床头柜子上多出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原本只放着水瓶的柜子上,多了一个深紫色布料包着的包裹。
顶上打着的结下还压着一张纸。
是杏寿郎给她准备的吗?
月眨眨眼睛将那包裹放在身旁的床铺上,松开了包裹的结……
入目的是光亮的漆面,浓黑之上盛开着几朵素雅的白花,金线描绘的流云纹更是隐隐透着贵气。
三层的精致食盒落入月的眼中。
她打开食盒最上面一层的盖子,油炸天妇罗的香气就透过食盒缝隙飘散出来。
食盒里赫然是精致摆放的各式天妇罗。
都是她喜欢吃的。
而且从色泽和气味上来说,和她之前吃过的还不一样。
食材似乎很新鲜,酥脆的面衣金黄的色泽可称之为完美。
似乎刚做出来没多久,食盒和天妇罗都还有着暖手的温度。
谁放这儿的?
月怀着疑问又看了看第二层和第三层,也是她比较钟意的吃食。
重新合上盖子,月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只写着很简单的【对不起】。
没有署名。
“?”
东西倒是挺合她心意的……不过是谁啊?
杏寿郎?
嘛,算了。
不吃白不吃。
月将白纸随手扔到一边,用布重新把食盒包好,捞起枕头旁边还在睡大觉的左卫门,提着食盒就走出休息病房。
去到昨天和柱们聊天的檐廊下,坐下后打开食盒,月不拘小节地用手就拿着天妇罗往嘴里塞。
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幸福。
迎着清晨凉爽的风,吃着好吃的天妇罗,想着昨天晚上杏寿郎对她说的话。
此刻她真的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