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刚才还在这呢......”
“走,去那边看看。”
耳边传来两道宫娥的谈话声。
视线慌乱错开。
盛昭宁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眼中被那抹赤色占据,只见其衣袍盘领阔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蟠龙纹,腰束玉带銙。
她瞬间就明白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当今天下,能用五爪蟠龙纹的,除了皇帝,便只有一人。
他就是......魏珩。
盛昭宁正要开口,却见他将幼猫藏于袖中,撑伞立于树下,眉眼浮上一抹笑意,轻声道:“嘘。”
柔和的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头,落在她的身后。
盛昭宁没由来的心弦一动,她回头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去,只见两个宫娥匆匆寻来。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那两个宫娥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急匆匆的施了一礼,又不知盛昭宁的身份,只能含糊行了个屈身礼。
“起来吧。”魏珩面容温和。
两个小宫娥倒是不怕他,眼中只有焦急没有恐惧,其中一个宫娥更是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不知殿下可曾看见过一只狸猫?”
盛昭宁眉尾动了一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为何要找狸猫?”魏珩看向那名宫娥,问道。
“是孙贵妃,那只狸猫不慎抓伤了贵妃娘娘......”
宫娥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可在场之人却都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盛昭宁身在宫外,不知孙贵妃脾性,魏珩却是知道的。骄奢跋扈,偏深得圣宠,因此也越发养成一副刁钻脾气,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只狸猫伤了她,下场可想而知。
手中湿漉漉的毛绒触感,微弱的心跳还在掌心颤动。
魏珩神色认真道:“方才池中瞧见一具狸猫尸体,被太监打捞起来扔了。”
盛昭宁闻言,眸光动了动。
她还以为,像太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宫娥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这样的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一些,然而太子金口玉言,想来定是不会扯谎的。
更何况既是太子殿下亲口讲述,声称那狸猫已死,回头就算说到贵妃娘娘那里,也断然没有理由迁怒她们。
想到这里,两个宫娥也不过多纠缠,躬身行了一礼后,道了一声:“多谢殿下”,便撑伞走了。
两道身影消失在假山拐角处。
许是察觉到没有危险,袖下的幼猫这会儿才微弱的叫出声。
魏珩抬手将它托了出来,橘黄色的小奶猫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头,四下瞄了一眼,随即朝盛昭宁叫了起来。
“它很喜欢你。”魏珩温声开口。
盛昭宁指尖蜷缩了一下,她的视线从那只小猫身上移开,再次对上魏珩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朝野上下对他都是一片赞誉之声。
这个人生了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清澈柔和,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然的笑意,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亲近之感。
她从这样干净的视线中仓皇逃离,那样的清朗明净的一双眼睛,只会衬得身旁的她越发阴暗。
“微臣拜见殿下。”她后知后觉的行礼道。
魏珩很仔细的看了看她,眼前的人与那日殿选之上的背影重合,他唇角含着笑意,“免礼。”
盛昭宁这才起身。
雨势逐渐变大,伴着作乱的风,她的衣摆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翻飞的衣袖同他的赤色衮袍彼此交缠,两道红衣身影立在园中,交相辉映,周围草木黯然失色。
盛昭宁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站的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湿润的呼吸,被风递过来,洒在她的颈间。
魏珩似乎是注意到了她被打湿的衣摆,头顶的伞悄无声息的向她倾斜,挡住风下斜飞的雨丝。
盛昭宁对此毫无察觉。
偶然相见,她不知魏珩为何会在此处,正犹豫是否要报上姓名,却听面前这人低声道:“盛大人,久仰。”
奇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盛昭宁怔愣抬头,没想到他会知道她的名字。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魏珩却并没有让这种尴尬的氛围持续太久。
“殿选的时候我见过你。”他解释道。
盛昭宁眸光动了动,颔首道:“臣亦久仰殿下盛名。”
也许是同道之人不谋而合的惺惺相惜,魏珩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
想起会试时的那张墨卷,字字珠玑,点点琅轩。他有违礼制问了她的名字,点她会试头名,亲笔写下捷报,印上那枚先母所赠随身携带的梅花朱印。
他欣赏她的才学气魄,想同她谈古论今,畅谈政见,然终是时机不逢,许多话来不及说出口,东宫的人已先一步寻来。
彭禄一眼就望见掩在草木间的两道朱红色身影。
他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哎呦殿下,奴才可算找着您了,皇上派人来东宫,请您移步至宣政殿议政!”
彭禄满脸焦急,话说完后,才发现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人,而自家殿下手里此刻正捧着一只只有掌心大的橘猫。
橘猫被小心的交到彭禄手上。
魏珩看了一眼盛昭宁,有些遗憾道:“今日事多,又逢天公不美,未能与盛大人促膝畅谈。改日东宫备茶水薄酒,再请盛大人一叙。”
盛昭宁弯腰拱手道:“今日有缘得见殿下,已是微臣荣幸。来日方长,盼与殿下再次相会,畅谈言欢,共叙桑麻。”
二人互作道别,相视一笑。
两道身影一南一北,路口分别。
彭禄撑伞跟在魏珩身后,盯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奇怪的瞄了一眼他的伞。
伞也不小啊,怎么淋湿了这么大一片。
......
一场雨下到日暮时分才堪堪停歇。
恩荣宴在广阳殿举行。
这一场恭贺所有新科进士的盛宴一直持续到戌时三刻,宴上觥筹交错,青年才俊聚在一起斗诗比酒,场面热闹非凡。
盛昭宁因是本次科考的状元,模样又生得俊俏,自然最为引人注目,一场恩荣宴下来,几乎从头喝到尾。
一向酒量甚佳的她,此刻也不免生出了几分醉意。
只不过让众人感到惋惜的是,太子殿下因为有政事要处理,脱不开身,没有到场,只让人从东宫抬了几样上好的佳酿过来,以表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