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峰一字一句地道：“艾拉姆，我会带你走，离开扎洛克村。”
艾拉姆盯着崔宇峰，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半尺，呼吸可闻。
艾拉姆还等着崔宇峰的下一句，她不满意这半句，艾拉姆的意思是，还有呢？
崔宇峰低下头，回避艾拉姆的目光，说：“我会帮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艾拉姆手捂着脸哭了。
崔宇峰无奈，两人这么一番对话，自己的底线都交代清楚了。这是自己能做出的最艰难的、力所能及的承诺。还要去喀布尔办事，带上这么一个尾巴不晓得会有没有麻烦。再说，安顿好艾拉姆自己可没那个本事，去了喀布尔还得找滕书铭商量的。
还有，还有白如雪那个富婆可以帮忙，白如雪有钱，有钱什么都好说。
可是，艾拉姆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崔宇峰缓缓道：“艾拉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假如你认定我是个中国警察，那我告诉你，警察是不可能娶两个妻子的，我有个中国妻子。警察也不可以娶外国女孩儿。”崔宇峰几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们都死了……”
这……崔宇峰被噎住了。
“我做不了你的妻子，可是我可以做你的女人，我可以给你生孩子。”艾拉姆放下双手，一张脸儿满是泪痕。
天呐……崔宇峰垂头不语。这给白如雪知道只有一个字：死！还指望她打发安顿艾拉姆？
“阿米尔给中国那边送货，用的是一种大鸟。”艾拉姆开始低头叙说，好像说着一个极其普通的故事。大鸟，艾拉姆的英文表达水平有限，她蹦出一个词儿：big bird！
大鸟？崔宇峰一震，猛地想起金雕……在扎洛克村，在克克吐鲁克村，都有这种金雕！崔宇峰马上联想到克克吐鲁克村的民宿老板斯拉木，那家伙做生意不上心，又不像个专业的玩鹰人，这人很可疑。
“送货的时候都是晚上。阿米尔会带人去边境放大鸟。那种大鸟阿米尔会训练它们，一只大鸟可以抓起10几公斤重的羊羔子，飞得很远很远，没有人会知道……”
“货物太多的时候，鸟儿不够用，阿米尔会派出骡马队去边境。不过那样做风险很大，村里经常有男人被打死。所以，扎洛克村很多女人。”
“喷赤堡、克列特镇，也有运货的骡马队，阿米尔经常和他们打架。他到处招揽人手帮他……”艾拉姆认定了崔宇峰的警察身份，把扎洛克村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明白。
崔宇峰听得仔细。还有好多股势力存在，瓦罕走廊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了想，崔宇峰说：“大鸟运货不是很安全吗？阿米尔为什么还要骡马送货？少赚一点也好啊。”
“我听阿米尔他们说过，大鸟只运贵重的货物。便宜的货物量很大，要运还得靠骡马。光靠大鸟运货挣钱，养不活村里那么多人口……”
贵重的货物？那应该就是“飞钻”了，是毒王蔡鹏飞的货。这家伙是工程师，他做出来的东西才叫贵重！看来，骡子们挣的都是辛苦钱，大头还是在蔡鹏飞这些人手里。
崔宇峰暗自激动，找到线索了。
艾拉姆顿了顿：“马哈吉吉大哥，你还想知道什么？”
崔宇峰轻轻搂过艾拉姆，说：“这村子有没有来过中国客人？”
“有。”
“你认识吗？”
“不认识。”
“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这下考验艾拉姆的英文表达水平了。艾拉姆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看见他们来过，有头发，鼻子、眼睛……”
嗐！这不是废话吗？
崔宇峰想点开蔡鹏飞的照片给艾拉姆看，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崔宇峰忍了忍，天亮之后找个时间再说。不急，说不定阿米尔还派人在外面监视自己呢。
想到这里，崔宇峰机警地竖起耳朵，周围里悄无声息。
“马哈吉吉大哥，你打算怎样带我走？”艾拉姆依偎在崔宇峰的胸膛。
崔宇峰没说话，他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马哈吉吉大哥。阿米尔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警察，明天他会找你谈。你留下来吧，你要不肯留下来，我怕你会死。”艾拉姆紧紧抱着崔宇峰，“阿米尔很凶很聪明，你要带走我会非常非常难。”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崔宇峰轻声安慰着。
女人肉体的香味儿隐隐从鼻息间传来。
崔宇峰轻轻把艾拉姆拉开，说：“艾拉姆，你先休息吧。我得好好想想明天的事情。”
“我，我害怕，马哈吉吉大哥。呜呜呜。”艾拉姆又开始低声啜泣。
崔宇峰一阵心疼，轻轻拍着艾拉姆的脊背：“没事，没事……”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泛出鱼肚白，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几束浅白色的光亮照在崔宇峰的登山包上。
崔宇峰望着窗外默默地出神。
……
崔宇峰盘坐在地毯上享用早餐。一杯羊奶，果酱、鸡蛋、一盘子的馕。艾拉姆坐在一边给煮茶。
阿米尔乐呵呵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艾拉姆立刻偏过身子让出地方。
“早上好啊马哈吉吉兄弟。哈哈。”阿米尔盘腿一坐，春风满面，“晚上睡得好吧？”
崔宇峰点头：“睡得好，谢谢阿米尔兄弟。”
阿米尔歪着头又冲着艾拉姆几句嘀咕。艾拉姆满脸通红，小心地回话。
阿米尔听了汇报，神情很是满意。
“知道吗马哈吉吉兄弟，昨天你一个人就干掉了他们一大半的人手！”阿米尔掩饰不住高兴，“好枪法呀！哈孜这头恶狼从此消失在瓦罕高原。真是大快人心。”
做掉了你的竞争对手，你狗日的当然高兴了？崔宇峰心里不齿。脑子里默默念想着自己牺牲的三个素未谋面的战友，得想法子报仇啊……
崔宇峰敷衍着阿米尔：“碰巧得手，我们那个位置好。是真主站在我们这一边。”
艾拉姆殷勤地给阿米尔递过一杯茶。
阿米尔喝了口茶，语气开始平静：“马哈吉吉兄弟，你的身手、枪法、打仗的技法都是顶级的，是我所见最好的。我在瓦罕高原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男人。你是军人？”
崔宇峰淡淡地道：“我当过几年兵。”话不能说得太离谱，崔宇峰知道分寸。
“难怪。不过……”阿米尔身子往后一靠，认真地盯着崔宇峰，“当过兵的人也没你那么厉害，军人我见多了。”
崔宇峰一笑：“你要那么说，是不是昨晚我们被哈孜干掉才对？我帮你还帮错了？”
“哈哈哈。”阿米尔大笑，“马哈吉吉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餐厅里气氛有些沉闷。
“想好了没有兄弟？”阿米尔终于开口了，神情看似漫不经心，“要不要留下来？哈孜已经死了。”
崔宇峰早餐吃得差不多了。
崔宇峰用毛巾擦了擦手，说：“阿米尔，你难道不怕我是中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