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一仙府的练武场上比试羽灵术,并非太过离奇之事。更何况若是与温兮一同切磋呢?
陈清意虽然并无强烈意愿与温兮结交同道中人,但这毕竟是自身的问题,对于温兮,她内心深处充满了敬佩之情——毕竟对方在羽灵术上的造诣同样卓越。
并非陈清意无法接住温兮的攻势,反而是因为她总能成功接住那些经过温兮精心引导与控制力度的羽灵弹——显然温兮是一名真正热爱此道的修者。
然而陈清意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经历过三次灵体洗炼后的她,体质与反应速度均有显着提升。原本只能算是初窥门径的她在温兮的影响下迅速精进,两人最长的一次对峙竟然持续了十五个呼吸之久。
半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陈清意一时失神,不慎让羽灵弹击中面颊。正在施术中的温兮立刻察觉,神色剧变,疾步上前:“抱歉,你没事吧?”
“啊?没事。”陈清意回过神来,朝着温兮微笑道:“我已无余力继续了,先休息一下吧。”
见陈清意面上并无异样,温兮才放下心来,但仍然显得颇为尴尬,从腰间取出一只镶有灵阵图纹的精美保温葫芦递给她。
“平时饮用冰泉灵液最好,但我习惯了饮些自家炼制的柠檬蜜露,你要尝尝吗?”
陈清意素来不忍拂逆他人的好意,只是面对犹如谪仙般的温兮,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不必了,我该回去了,今日能与你共修羽灵术,我感到非常愉快。”
说完,陈清意起身向温兮告辞离去。
温兮握着手中的保温葫芦陷入沉思:之前那瓶普通的冰泉灵液陈清意并未推辞便接受了,为何此刻的蜜露却让她犹豫不决呢?是不是刚才的脸部意外造成的呢?
但她直觉认为陈清意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小事耿耿于怀之人,不然也不会坦然面对不断挑衅她尊严的马天歌。
然而刚才那一刹那,陈清意身上流露出一种深邃而又困惑的气息,仿佛正承受着一场巨大的精神煎熬。
“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小鱼儿。”身边的师妹娇娇也同样感到不解,并且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讨好的意味。
陈清意并未回应,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她被人用修行秘法摄制成卑劣影像,在校内遭人唾弃孤立之后,尽管承受着巨大压力,她仍铭记着双亲对她寄予的期望——勤奋修炼,和其他修士子弟一样,踏入高等学府,选择一门心仪功法潜心研读。
就像许多十四五岁的少女一样。
倘若她放弃了学业,那么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于是她咬紧牙关,在万千指责之下坚韧地坚守在校园之内,独自一人上下课,独自一人修习,独自一人完成课业……
她误以为闭目塞耳便能抵挡那天地间的寂寥,身处孤立无援之地。
紧接着,同座不愿与她共席,严厉的班主任无情地将她移到了讲堂的最后一排。之后的体育课上,无人愿与她共蹴羽球,反而故意让轻飘飘的羽球如利箭般射向她的脸庞,她方知那羽球砸中脸颊时的痛彻心扉。
旋即,陈清意的照片如同洪水猛兽般流传开来,落入无数人手中成为他们热议的话题,并被人肆意张贴于墙上。更有甚者,某些男生特意捧着她的照片来到她面前,嘴角含笑,戏谑地问道:“哎呀,陈清意,这就是你吧?真是没想到……”
那些嘲笑和侮辱的言语,她不再让它们入耳。不久后,陈清意被迫离开了学校,似乎满足了所有人对她施加的压力。她怀抱朴素的乾坤书袋,独自离开那所学校,沿途的学生纷纷向她吹口哨,声音此起彼伏,刺耳至极。
那些场景并非未来的幻象,而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过往经历。
陈清意拂去满脸的汗珠,黯淡的表情逐渐隐去,当她与李远一同返回家乡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平淡而自然的模样。跟随他们的灵宠娇娇此刻不敢多言,它感受到此刻的陈清意散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在校门前,愤怒的马天歌意图拦截陈清意三人,然而当他正欲出言侮辱之际,陈清意抬起头,目光如寒冰般凝视着他。
“在这修炼界生涯结束之前,我没有动用任何世俗的权势与资源——就像你那富甲一方而又毫不在乎其子连年考试得零分的父亲,你甚至连我先前那些话语中对你的嘲讽之意都无法理解,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就是某个虚构世界的豪杰。然而你何时才能醒悟,在你带着最后一次零分,自负地以‘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离开这修炼学院后,多年以后,即使你颈间挂着拇指粗细的灵金链,脚下踏着龙鳞皮靴,你也永远无法融入某些修炼者的圈子——那里矗立着圣洁的灵象牙塔和挺拔纯净的仙桦林,他们在探讨华尔兹与桑巴舞韵律的区别、修炼界的灵力与经济发展矛盾导致的全球修行界的震荡。那时,你这个出身富贵之家的无知少年与我这位来自乡村的修士并无本质区别。”
“若未来你们无异,那今日我便无需顾忌你的种种愚行。”
陈清意说着,漠然地绕过了马天歌离去,留下后者瞠目结舌。
很长一段时间后,马天歌仍清晰记得那位从乡下来的、总考三百分的村姑,用冷冽而随意的语气,从容地说出那一番让人费解且深邃的话语。
令他悲哀的并非当时未能发作教训陈清意,而是他内心深处竟本能地苦思冥想去领悟那段话背后的修炼法则和现实规则,却始终难以深刻体会其中蕴含的痛楚与修炼进阶的道理。
那种痛苦,唯有历经数载磨砺,承受遍体荆棘之刺痛,方能真正领悟。
马天歌愣在原地,尚未回神,此时校门口的温兮却皱起了眉头。
———
归途上,李远和李小云都小心翼翼地不敢与陈清意交谈,直至回到村落,李远终于鼓足勇气唤住了陈清意。
“小鱼,你还好吗?”
陈清意回首,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望着他们谨慎的模样:“嗯?何事惊慌,只不过是对那马天歌之行径深感厌恶罢了,此人犹如粘腻的灵兽皮符,令人厌烦至极。”
两位少年终究涉世未深,又知悉陈清意近期内并无任何异常之事,想必只是马天歌一时触怒了她才会如此发作。再细细观察,她仍旧保持着那份温润通达的性情,眉目之间洋溢着平静之气,发髻与衣衫随性而披,即便略有变化,但陈清意的本质并未因此而改易。
众人便不再对此产生疑虑,只是忧虑马天歌会对陈清意有所报复。
“无须担心,那家伙不过一副傲气中二之态,实则心中懦弱,真正的邪魔歪道非他莫属。”经历过生死磨砺之人岂会畏惧区区马天歌,更何况在校门前那次冲突并非源自他的挑衅,而是未来的波澜令她动怒。
陈清意向两位少年保证道:“日后数日,马天歌必不会再寻我滋扰。”言罢,各自散去归家。
回到家中,陈清意得知双亲已经开始修炼灵植——淮山。她询问了种植详情,并前往田间察看,只见陈家长辈正在田地中辛勤劳作。
陈清意环顾四周,悄然传音向父亲询问:“那人还会再来骚扰么?”陈远瞥了一眼,轻轻摇头,表示赖春近期一直安分守己,未曾登门挑衅,或许是因为上回被包仁训斥过,亦或是有其他缘故。
然而陈清意与身旁一同蹲着的娇娇交换了个眼神,她们确信昨晚布下的阵势已然奏效,确实有人在送醉酒的赖春回房时撞见了那一幕,赖正义之妻平素衣着轻佻,夏日常穿紧身蕾丝外裳,在村中引人侧目,陈清意也曾偶有目睹。因而,那个人必定认出那个女子正是赖正义之妻,自然会在背后议论纷纷,奇怪的是为何至今尚未传来半点风声,难不成是因为她近日修炼太过繁忙?
“会不会是你判断失误了?”娇娇揣测是否因为陈清意的计策不够精准。
陈清意微微偏头思索片刻后回应:“没错,确实是误判了,不过错在低估了一个老者的廉耻之心,看来这赖正义是生怕家丑外扬,已找到那个人封口贿赂了。”
娇娇惊叹道:“原来如此,这顶绿帽子他算是默默戴上了,只要别人不知道就行?哎呀,你们这些世俗中人可真是能忍啊!”
陈清意淡然一笑,将此话当作对她身为俗世中人的赞美。但她稍加沉吟之后,却又品味出另一层意味:“即便是害怕家丑外扬,也应该对自己妻子和侄子加以责罚才是,何以竟这般沉得住气,这其中必有他所顾忌之处。”
略作停顿,陈清意眸光一眯,低声吐出两个字。
娇娇闻之,不由得心生寒意:“这么说来,我倒觉得你越发高深莫测了。”
尽管这只是猜测,但仔细思量之下确实有可能发生。于是陈清意叮嘱娇娇再去探寻一番,像这样不堪的羞辱,赖正义纵然极力隐忍,也无法避免与那二人产生冲突。既然冲突不断,赖春自然无暇来找他们一家的麻烦。
然而警惕之心仍不可懈怠。“父亲,还需留神,恐怕他会从田地中使诈。”明面上不敢公然挑战,只怕他会暗中下手。陈清意也随之望向坐在田埂旁整理物品的于笙,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给人一种宁静恬淡之感……
察觉到了父女二人那关注的目光,于笙悠然转身,朝着二人温和一笑,手指向了归家的方向,示意着该回家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那份青春美貌与善良,在修真世界中实则蕴含着何等宝贵的修炼资质,亦无人知晓她在乡野间陪伴夫君教育子女时流露的笑容有多么熠熠生辉。
陈清意深深留恋这样的宁静时光,因此愈发不愿这一切遭到破坏。
陈远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站起身来,携家人一同返回家中。
然而在用餐完毕稍作歇息之际,陈远上楼,手中紧握着一个巨大的铁盒,揭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叠叠的灵石——大多呈鲜红之色,价值非凡。
陈清意见状不由得一愣。
“昨晚我和你娘已经清点了,总计一万三千枚灵石,其中有五千枚预备供给你接下来三年的修道学府学费,剩余的八千枚中扣除三千枚用于应对未来的各种开销,包括疗伤丹药等,然后再剩下五千枚灵石,我们计划用于租赁更多的修炼用地。”
五千枚灵石足以租赁十亩灵田,虽非惊世骇俗之举,但在竹内村中也鲜有人敢如此放手一搏。
此情此景让陈清意实实在在地震惊不已,扩大灵田种植的设想她是曾有过,但她深知自家底蕴尚浅,并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她明白此举必定不会亏损,却也不忍强迫父母为此妥协。未曾料到,
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家中竟尚有存蓄,尽管数目不算庞大,但也绝非微薄,全然是父母辛勤节俭、潜心修炼所得。而倘若未来毫无改变,这些灵石终将消耗于应付那些村委以及日后她高昂的仙门入学费用。
一万三千枚灵石,实乃一家之生存根本。
“爹,我能请问一下你们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陈清意并未轻易欣喜若狂,对于这一决策背后的缘由感到困惑,遂以文字发问。
陈远微微沉吟片刻,慢声道:“若失败了,损失五千枚灵石也尚在承受范围内,不会影响你的修行学业,家中尚有足够的储备可供我们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再逐步积累。然而一旦成功,我希望你能与你娘亲在一个更为优渥的环境中生活,或许我们可以迁至城镇之中……”
在那里无需担心遭人指点嘲笑,不必每日忍受欺凌压迫,更不必过着贫穷低贱的生活。
每当想起妻子因赖春纠缠而惊惧的模样,陈远的心便如同刀绞般疼痛难当,但他却不知如何启齿表达。
他内心深感愧疚于妻子,是他的无能让她承受了这般屈辱与忧虑。
然而却又无法诉诸口舌。
他们终究是欠缺沟通,甚至不敢深入交流的一对夫妇。
陈远内心深处认为自己配不上她。
曾经的陈清意对她父亲满腹怨气——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家庭是多么的残破不堪,父母之间平淡如水的感情、压抑沉默的氛围,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沉默寡言、木讷痴愚,只知道埋头耕种修炼用地,而对于一个尚未成熟且长期备受压抑的少女来说,她有太多理由去责怪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份怨恨在他离世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陈清意望着那个铁盒,沉默良久,随后写道——“爹,不是我与娘亲,而是我们一家人共同携手,我们都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陈元一愣,但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颅,硕大的手掌带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安全感,令陈青怡感到仿佛背后有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