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蕖看向隔扇门那里,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老妇人走了进来。
“母亲,您看着点门槛,慢点。”说话的正是宋玄止,他身形修长,看起来也不过四十有余,着群青色开襟外套,内搭一件卷云纹靛青色圆领长衫,藤蔓白银冠将头发束的一丝不乱。他的脸精致里微带一丝圆润,一双狭长的眼睛,一小簇胡子,显得半是温和半是威严,待扶着母亲坐定前方左边主位后,自己才回过身来坐到右手边主位。
一旁的老夫人穿了一件云青色鹤纹金边宽袖衣,花白的头发上戴一累丝鎏金嵌宝华胜,眉眼弯弯,十分爱笑,看起来是个慈祥且爱装扮的老人。
“许久没有回来了,你们可都好?”老夫人笑眯眯的先发了话。
大夫人本要开口回话,却被二夫人抢了先:“都好,都好,就盼着老祖宗早日来家里看孙子孙女呢,锦明和锦琛,还有锦婳每天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念着您,我这耳朵都起茧子了。”
二夫人说着,便含笑看向自己的三个孩子。
为首的长子宋锦明十五岁,着一雪青色云锦长衫,气质儒雅,先端正给老夫人行礼:“祖母,锦明给您请安了。”
接着,身穿绛紫色长衫的宋锦琛今年十三岁,他索性走到老夫人面前帮她捶起了背:“听父亲说您最近身体欠安,我母亲整日忧心都瘦了不少,您可好些了?”
老夫人开心不已,连忙拍着宋锦琛的手说:“有你们挂念着,我的病好了一大半了!”
穿了一件嫣红海棠织锦齐胸襦裙的宋锦婳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福:“祖母,我特意为您绣了一幅百寿图,相信您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话间有丫鬟已经将百寿图呈上来,老夫人一看,甚是欢喜,赞叹不绝:“这孩子才十一岁,就这么的心灵手巧,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
二夫人听了脸色别提多红润了,她看向一旁冷着脸的大夫人,洋洋得意写满了整张脸,似乎是在炫耀,又是一种挑衅。
大夫人回头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孩子,十四岁的魏殊正低着头在那不知道想什么,十岁的魏若刚将嘴角的点心薄皮擦去,气就不打一处来。
想必她们什么都没准备,比起那有心机的二房,此次少不得又吃一大亏。可谁能知道老爷此次回来会带老夫人呢?去了数月,只给家里寄回一封信,莫非私底下告诉了二房却没告诉自己?
大夫人心里乱成了一锅粥,顿了顿看见老爷并没有替自己孩子说话,才开口解释道:“这俩孩子心里惦记着您,魏殊呢,您也知道,打小就沉默寡言,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哄人高兴,魏若是五个孩子里最小的,不省事儿的年纪……”
这样的解释反而更显得尴尬,都说孩子最像母亲,有样学样,这样一来只显得大夫人无能。
老夫人看她面子挂不住,就找了台阶给她,勉强一笑,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孩子们呢,秉性不同,不必强求。”
一句“不必强求”已经让大夫人这边落了下风,大夫人抿抿唇,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不再说什么。
此时再多解释,恐怕没有一点益处,她准备等回到自己屋里再教训两个没出息的丫头。
老夫人目光落到洛云蕖身上,看向自己的儿子,略微疑惑:“这个小丫头是谁家孩子?”
谁家孩子?大夫人盯着老爷看,好像要他亲口说出来一样。那边,二夫人已经开了口:“也是老爷的孩子,只不过是外边儿的,这不昨晚自个儿找上的门。”
老夫人由疑惑到吃惊:“确认过了?”
宋玄止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才开口:“是,儿媳亲自确认的,胎记和老爷说的是一样的。”
“哎呦呦,止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娘的我都糊涂了。”
宋玄止颜面上果然挂不住,忙着解释:“母亲,男人在外面难免有个应酬什么的,当时也是喝多了,那女子便有了,偏要生下来。儿子也劝过,毕竟是青楼的,不便娶回家,可拗不过她,她只说不用我管,后来生下孩子我去看了一眼,从此也就断了来往。”
老夫人听了忽然有点生气,用手拍了拍桌子:“生而不养,你这猢狲,岂不是造孽?”
宋玄止:“她是青楼女子,我怎么可能娶她,做妾都没有资格,传出去我的清誉何存?”
老夫人又问:“那这孩子怎么找上门来的?她娘呢?”
大夫人忽然紧张起来,之后才回道:“是我借官人的名义发出去的寻人启事。”
“是你?你为何如此做?”老夫人诧异不已。
“儿媳也是偶然间听了官人谈及此事,他心中有对孩子的愧疚和遗憾,我也可怜那孩子,因此趁他不在,特意着人张贴了寻人启事,不过并没有提及身份,外人是不知道我们寻孩子做什么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夫人感慨一句,“你虽然没提,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你是嫌你官人事儿不够多,这得亏止儿辞了官经了商,不然岂不连累他升迁?你真是目光短浅。”
大夫人被老夫人批的冷汗都出来了,她脸红到了耳朵根,道:“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他们父女。”
老夫人摇头:“你出生望族,本该知道一点分寸,可每每做事没有什么章法,也从不考虑后果,只凭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也不同你官人商量,真让人措手不及。”
“儿媳知道错了,还请看在儿媳的一片好心上原谅儿媳。”大夫人声音低了下来,有点不敢抬头看老夫人。
“罢了,既然都认了,也是一桩好事,从此止儿又多了一个孩子。不过,她娘呢?如何处理?”
“不必处理,我娘已经死了。”洛云蕖冷冷的回答道。
“什么?你娘死了?”这下,惊讶的不是别人,而是宋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