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滋味,再熟悉也会觉得难熬。苏细薇缩在马车里,想起刚才那二人友善的言辞,心中略微动摇。现在距离开饭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想必他们都已经吃好了,自己此时下车,应也不会碰见什么人。
更何况,她如今身份不同,慧清师父虽无官职,她却知道那是个很有脸面的人,自己既是被他带在身边,应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只是他现在在哪儿呢?苏细薇久等他不回,心中惴惴。天色渐暗,她自己也知道始终待在马车里不是个办法,等到夜深人静,到底是进店子里安全还是待在马车上安全,就不好说了。
苏细薇正在纠结,马车外又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次的人数听起来更多了一些,脚步声更密、杂。难道是又来了一些人劝自己去吃饭吗?苏细薇心中泛起一些喜悦。看来慧清师父果然是很有脸面的头领人物,自己被他带在身边,饮食起居都有人关心。她已经想好,只要来人再劝她下车一次,她就相信他们,进店去吃饭歇脚。
脚步声到了车前,稀稀落落停下来,苏细薇正等着他们出声,马车的帘子却被人一把掀了起来。一丛官差打扮的男人站在外头,一双双眼睛都透过马车狭窄的入口盯着她。
道道目光,像湿滑的触角探到她身上。几乎是在接触到这些目光的瞬间,苏细薇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她毛骨悚然。
……
苏令瑜听见了狼嚎声,远远的,此起彼伏。是狼王在通过嚎叫收集讯息。有过以前的经验,苏令瑜直到虽然这狼嚎声现在听着离自己很远,但它们要是发现了她,围过来也是非常快的事情。她要尽可能掩藏自己行迹,再离它们远一些。
只是这林子地势比她想的还要复杂一些,苏令瑜光是平地走路都险些摔了几跤,真要在山林中穿梭,人绝对比不上野兽。暮色渐沉的时候,苏令瑜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听见的狼嚎声远近都并无不同,便心下一凉:好了,她是被围在狼群中间了。
而且人家在跟着她动。
狗祖宗的鼻子就是不一样啊,生人味一闻就闻到了。苏令瑜长叹一口气,捏了捏袖子贴手腕掖着的匕首,又摸了摸自己头上发簪,琢磨了一下这两样东西能怎么用。幸好幸好,居安思危,还没到手无寸铁的境地。
她如今身上也没个火折子,够呛能生火,今晚能不能挺过去,真是看命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气。苏令瑜找了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她周围亮起一丛丛绿莹莹的眼睛。
奶奶的。
苏令瑜靠着一棵树端坐,脸色微妙,很想骂人,苦于没有对象。
那些绿幽幽的眼睛低伏在深草之后,三三两两朝她逼近。苏令瑜原本觉得自己区区一个人,狼要吃她,也不过来上两三只,没想到这次是来了十几只把她围了,真是杀鸡焉用牛刀!那还玩个屁?
苏令瑜果断把捏在手上的匕首塞了回去,利索地开始爬树。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找了这么一颗又高又好爬的参天木当“靠山”,打不过,她还爬不过吗?她就不信狼能上树!
狼确实不能上树,狼顶多在树下围一圈蹲她。苏令瑜无比庆幸自己学会了爬树,两三下蹿到快有六七尺高的树杈上坐着,看骤然围拢的狼群绕着树打转。有几匹狼尝试着上树,当然都没有成功。而狼爪磨在树干上的声音,以及它们喉咙中的低吼,还是很能威慑到人这种既没长利爪利齿也没长角的东西的。苏令瑜知道自己今晚绝对别想睡觉了。
这还是比较乐观的想法,她还觉得自己能在树上捱一晚。
毕竟狼这种东西,耐性强得惊人。跟它们打过交道之后苏令瑜就知道了,这种东西真的能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为了小小一只野兔山鸡而静默蛰伏很长的时间。它们的耐性和执着是人无法想象的。
是以即便半个多时辰后狼群四散离开了视野,苏令瑜也完全没有放下戒备之心。它们绝对没这么容易放弃,只怕现在就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她一下树,就立马窜上来把她啃了。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待在树上。苏令瑜长叹一口气,找了个稳当舒服的姿势靠在树杈上,开始走投无路地硬着头皮想辙。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附近草丛又响起些动静,苏令瑜蹙眉看去,果然确如她所料,有许多狼埋伏在附近,只是此时不知为何纷纷现身,谨慎地朝着四面散开了。
看它们的样子,这次是真的准备走了,只是不应该啊。狼这种东西,既然已经埋伏起来了,就不可能只等这么会儿就走。这不像个好兆头。苏令瑜皱起眉头,半点解困的喜色也无,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有更大、更凶的猛兽来了。
所以狼要心不甘情不愿地让路。
那这山里,还能有什么东西比狼更大、更凶,让一小群聚在一起的狼都退避三舍?
苏令瑜的表情再度微妙起来。
好,好,好。
山林之中响起虎啸,取代了狼嚎。苏令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苏令瑜只能寄希望于老虎也不会爬树。她记得以前听说过一个坊间故事,说老虎扑食是跟猫学的,猫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所以什么都教了就是没教爬树。这种故事虽然有很浓重的哄小孩的嫌疑,但苏令瑜现在觉得这说的最好是真的。老虎最好是真的一身蛮力不会爬树。
一头体态肥硕的虎从草丛里现身,苏令瑜看了它一眼,觉得这么肥的东西,不会爬树很说得过去。
然而它靠近了苏令瑜所在的树。
然后磨了磨爪子,开始往上爬。
“……”
苏令瑜死了一次的心又死了一次。
到底谁说老虎不会爬树的?这不是爬得挺好的吗?
比她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