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了一秒,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吻上了我的唇。
那柔软却炽热的质感,瞬间将气氛点燃。我是没有身经百战,但毕竟也是阅历无数的挂名“老手”,而他不过是情窦初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和自己的本能作斗争的青涩少年。我轻轻一勾,他便肆无忌惮。
力道不小,将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和想对我说的话,还有那没来得及跟上我脚步的悔恨,统统融在这一枚吻里。唇与舌的交战之时,恨不得将那错过咫尺便相隔千里的误会也好,悔恨也好,统统吞进自己的喉咙,一切的不甘心和埋怨,都在这一切,有默契地相互吞噬着对方。
动情时,我悄悄睁开眼睛,那扑闪的睫毛,离我那么那么地近。偶尔扫过我的脸颊,一阵酥麻,加以那锋利鼻尖的无意摩擦挑逗,我更是浑身都快要燃烧起来。原来,肌肤相亲时这种感觉,急不可耐地想要被抱紧再剥开,直至灵肉合一。
我们如此忘我,连那趴在一旁的狼,都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他为我而铺的围帐和纱,被风吹得兴奋跳动,朦朦胧胧之间,只见已分不清你我的我俩。在我以为事态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却缓缓的停了下来。
我不知,也不理解,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克制力!
这完全没必要好吗?
但是除了那占据我的兴奋感,那周身的疼痛和虚弱,也不断地出来刷存在感。而那已经将整个上半身压在我身上的木头脑袋,似乎也能感受到我身体的勉强。无论此情此景如何适合发生一些自然而然的让人捂眼的事,他都不能被冲昏头脑。
“下次不准了。”他咬着牙,扭曲着脸,狠狠的说出这句话。
“不准什么?”我扑哧一笑,故意逗他。
“是这样吗?”我又在他脸上轻快地啄了一下。
“还是这样?”额头也啄了一下。
“还是这样?”我将整个头,埋进他的胸膛,慵懒地磨蹭着,隔着衣裳,我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肌肤。
“你!”他嘴里骂骂咧咧,却本能地将我牢牢地锁在他的怀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消停下来,不要玩火。“你刚醒来,浑身都是伤。”
“你大可不必如此体贴我。”此时的我,不知道第几次死里逃生,深知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道理,早已暗暗下定决心,今日起,绝不再压抑自己,要遵循自己的内心,要释放自己的本能。简单来说,就是要理直气壮的纵欲!
“那你也不能这样,别忘了。”他的下颌抵在我的头上,宠溺称不上,那上扬的眼角,我总觉得这人要疯起来,绝不会逊色于我。他努力地封印着身体里已经疯狂叫嚣的兽,同时在我耳边接着说道,“我是在兽群里长大的。”
“所以?”
“兽性大发,足以将你吞掉。”
“那你还在等什么?”
“等你和我势均力敌。”他真挚地看着我,“玩弄弱小,我不喜欢。”
“弱小?”我佯装愠怒。我现在连只弱鸡都不如,说我是弱小还是抬举了。
“我要将你养好,直到你强大到,可以将我吃掉。”说罢,那眼神再次粘住了我的唇,却狠狠定住,再没有下一个动作。
这小子!都哪里学的一套一套的!每一次开口,都精准踩中让我兴奋颤栗的点。
好吃这一套!没想到活了几百年,竟然被一个区区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小子调戏了,晚节不保。气血不足的我,也只能任他挑逗,但我也懂,如今我们躲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日夜陪伴的除了狼,就是那一汪明月了。除此之外,再寻不到一丝人味。
所以,来日方长。
“所以在反扑我之前,先把身体养好吧。”他轻轻的磨挲着我的脸,我的疤,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相信我,这次,我好像真的可以保护你了。”
我回抱他。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缓缓道出一句,迟来的赞赏。自他知悉我摧毁乌羽玉之后,反被城民厌弃反噬,他就开始计划着,如何救我护我。而在还没想好的时候,我却矫情地任性要走,走没几步,他的脚步只是慢了一点,跟上来却发现我,好似从这个世界上悄然消失了一般。我被禁锢在破庙那段时间,他差点将整个昱城给翻了过来。就几步路的距离,我能飞走了不成。
有心藏我的人,早就为我准备了一个插翅难逃且外界看来并没一丝奇异可疑的牢笼。比如那方破庙,他已经荒败在那许久,久得大家根本不会将目光留在上面片刻。这种地方,作为我的刑场,再合适不过了。
“是我的错。我要走也得拉上你。”
“我就晚了一步,只是一步!”他语气开始激动。
“等我再次得到你的消息,你已经在那妇人的手上。浑身是血...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是哭腔吗?“明明你走时,还那么...”
“那么什么?”我问,“健全?”我知道他想说的是我的腿。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该承受的,不是任何一个人如何努力,能改变的结局。连我母亲,都知道我生来,就是来接受报应的。这种程度,我一点也不吃惊。”我异常冷静,没有怨恨,只有想要安抚他的唯一想法。
“你不也说我是灾星?”我反过来打趣他,“倒霉起来,真的是很衰的。”
“不止我衰,在我身边的人,都要被我带衰的哦。”我偷偷地,将手溜进他的掌心,然后十指紧扣。“这样就是在施法,将我的坏运气,传给你。哈哈。”
“就算这样,你还要陪在我身边吗?尽管你如何护我,我终究是护不住的。说不定,还会将你拉下水。”和那个夜晚一样。
“你说呢?”他目光坚定,好似在生气,我竟然质疑他的决心。
“我为你而生,也自然要为你而死。”
话音刚落,我久久不能回神。
又是这种感觉。
那种这个世界的一切,皆是我的衍生物的感觉。我像是一个被操控的人物,背景被爱恨情仇层层铺垫,而余下的人生和机遇,需要不同的形形色色的人来推动。而他们的每一步,皆是被设定的既定套路,就连我眼前那么生动的爱人,也可能不过是一串代码而已。
再这样想下去,脑袋就要爆炸了。
一阵虚弱感传来,那新旧伤,也终于开始攻击我。
意识逐渐迷糊,我想努力睁眼看他。却好似剩下不多力气了。
如他所说,我真的太虚弱了。
他看出来了。
将我轻轻地放平,指尖磨挲着我的脸,我的额,好似哄孩童睡觉般,尽力安抚着我。
如此,我的意识便以更快的速度,涣散了、终于停歇了下来。
恍惚间,我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地方。
那个我仅是一串号码,人人标记我为1024的地方。
群鬼横行,而我不过倚在路边,打了个漫长的盹。
我看见了8787,正纵情声色。
我看见7878,独坐一旁,暗自神伤。
我看见了那丑陋凶猛的鸟,拼命地拍打那光秃的枝丫,随即那暗无天日的顶,飘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极力睁开双眼,想看清来人的面容,却被一个面具,遮挡得密不透风。
是他吗?我不确定。
即使是他,我也不知,是之前的他,还是之后的他。这其中的时间流淌顺序,像是被糅杂打乱了一般。
“阿槐。”那人轻轻唤我。
“嗯。”搞不清楚状况之前,先按兵不动。
“谢谢你,回去找到了我。”那声音极小,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
“什么?”
如我所说,我没反应过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我便全身汗毛倒立了起来。
怎么?我这一觉,便死回来了?
不可能。
这不是正常的流程。
我不愿意相信。
那我的老朋友,白衣上级,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留我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等我反应过来,想跑去抓住他,却连那衣袖,也抓不住了。
“阿榆?”
“是阿榆吗?”
“木头脑袋!”
下一秒,我便拼命嘶吼。
好不容易,我才猛地睁开了双眼。
浑身是汗,却感觉到异常冰冷。
还好,我回来了。这里同样漆黑,不过是人间的黑夜。
感受到我的恐慌,我身后缓缓伸过来两只手,将我稳稳紧紧地抱住。
“别怕,我在这。”是他,他睡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
有了上一秒的恐慌无助,此时此刻的踏实安全,更弥足珍贵了。
只是每当我感到实实在在的幸福,那灾难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还能如何?我一无所有,只有身边的他了。
我有了护我的盔甲,那实际也是我最大的软肋痛点。如今我再也没有那可笑的要命的想法:如若自己不幸死去,他一定要好好活着。经历了一切,我知道,我们之间,唯有共生或共死,才是让我们俩都满意的结局。
那便一起去死?可我还没有享受够他怀间的温度。我们一起,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那便艰难活着?可那上天,正绞尽脑汁给我们安排一些莫须有的磨难和分别。说不定,一夜之间,一场飓风便可以将这茅屋掀翻,将我们一个吹到天涯,一个吹到海角,然后我们又要花费许多时间、历经许多磨难去找到彼此。
如此反反复复,任是纯金打造的爱恋,也会被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更别说我们在这世间,不过是脆弱易碎的人而已。哪里都过得过那神那佛那魔那鬼?
如此惶恐不堪,我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灾后的庆幸喜悦,在那个梦来的时候,便消失了,保质期极短。往后的一分一秒,我都要活在惶惶不安之中了吗?
好似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他将我整个人,包裹在他的怀里,企图用他稳定匀速的心跳和急速上升的体温,让我稳定下来。我猜,我终究还是没有我想象中强大,如今已经有了ptSd了。
“怎么了?”
“做噩梦...”
“比起现实,噩梦还有什么好怕的?”他还有气力调侃彼此。
“也是。”话糙理不糙。
“你是不在担心,我们往后该怎么办?”他懂,一直都懂。
“有点吧......”
“来一个便杀一个咯。”这话说的,和随手拍死一只蚊子那样简单。
“芸芸众生,几时才能杀完?”我真的有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反正我对他们,是真的没有半点希冀了。这样暗黑的时代环境下,那灵魂早就腐烂殆尽了,再也不值得,我花费半点心思企图去拯救他们。而且,我再也没那能力了。
“那就一片一片地杀。”
“咳咳。别闹。”杀人终究是不对的,而且血肉模糊的,脏死了。“说真的,我和那些人,算是算清账了。我该还的,他们也在我身上拿走了。日后只要他们不犯我,我绝不再出手,无论是帮他们还是救他们。听懂我的意思吗?”没必要为了这些,为我的不长的将来埋雷。
“就这么算了?你终究还是善良了。”他倒有些不忿。
“嗯。因为我有了你,作为我的赔偿。”不知不觉中,我的情绪已经被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安抚了不少。如今还能开始讲一些令人害臊的话了。
“好,我是你的。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上。”
“这么巧!我曾经也认为,死在你手上,是我的最佳归宿。”
“那就这么定了。”
“整天说死,好不吉利哦。”
天微微亮了,我的嘴巴,愣是巴巴了一整夜。
其实真的放飞自己,我还能再说个三天三夜。只是体谅木头脑袋,照顾我也实属不易。还是给人留点喘息的机会吧。
这不,他也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唯有那抱着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好似怕我再次跑掉似的。我这才有机会认真看他的伤势,那夜的烧伤就算没有爬上脸,那衣裳遮挡住的,遮不住的,早从血肉模糊到凝固结痂。所幸是,从高处坠落,没有对四肢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而我,丑是不用说了。那日益殆尽的气力,已经在明显的向我传达着一个信息,或许,我余下的日子不长了。或许在那死劫再次来临之前,我便耗光了所有能量气息也说不定。
我要学会,自动屏蔽那些不好的东西了。
在有限的时光里,我要努力地去感受,一切美好的东西。
正如我,初来这个世界时一样,那样盲目地、甘之如饴地去捕捉那些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