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妤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家国难两全,以前觉得这种话像是该刻在石头上给人看看的,现在才发现,它是某些人心头时刻要蹦出来的警世箴言。
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在乎?
可她在乎。
爱一个人,多么希望他常伴左右。
但是,如果他放弃了他热爱的工作,失去了炽热的信仰,他还是他吗?
秦妤只能更紧地抱住他。
身体传递着爱和伤感,话语却流露着潇洒和妥协:
“于明锐,想那么多干嘛!我都说了,我来自未来。未来的人,对感情才没那么执着,我们只重视当下,爱过不后悔,因为,说不定哪天我又回未来去了。
我要是像你似的摇摆不定,我还怎么去过日子呢?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既然未来不可靠,那就抓住当下。
等我们结了婚,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孩子来了就生孩子,能快乐就快乐一天,这样就好,懂吗,这样就好!”
于明锐深深地叹气,吻在她发顶,啥也没再说,走了。
夜,无眠。
秦妤睡不着,心里想着隔壁的男人是否安好,是否放过了自己。
直到窗户外面渐渐地泛鱼肚白,直到听见隔壁的门轻轻地开,轻轻地关上。
走廊有脚步声。
徘徊数次,最终停在秦妤的门口。
秦妤一下子爬起来,快速拉开门。
本来要离去的于明锐忽然转身。
四目相对,彼此的依恋和深爱是那么明显。
于明锐抱起秦妤就进了房间。
两人在床上紧紧相拥,深深亲吻,都有点不管不顾。
但也只是暂时。
于明锐绝对是个工作狂,大概三分钟,他坚定地站起来,给秦妤盖好被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等我”,转身走了。
秦妤竟然放心了,沉沉睡去。
再醒来,都已经临近中午。
秦妤想了想,去楼下的招待所餐厅买了半只鸡半只鸭,打了点饭,又问招待所服务员借了辆自行车,往郊区骑去。
临桥街收购站一如既往,冷清的杵在郊区,就外头“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语似乎陈旧了些。
秦妤直接骑自行车进去,就看见里头两间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
秦妤去敲门,里头是老伏的声音:“没人。吃中饭去了。”
消极怠工一如既往啊!
秦妤继续敲。
门被忽然地拉开:“跟你说没人还敲,卖啥东西啊,非卖不可吗你?”
秦妤拎起饭盒:“卖新鲜的白斩鸡,烧鸭子,要吗?”
声音立马变了,两只大手赶紧把鸡和鸭接过去:“小方?啊哈哈哈,快进来快进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西风。”
老伏一点没变,只是因为冬天,整张脸有点风吹太多的干燥,红红的,满眼都是看见好吃的那种喜悦。
秦妤跟着他一起开心,嘴角不禁勾起来:“老朱呢?”
“老朱在隔壁仓库理书本。唉,自从你走了,那些书就没人读了,堆得脚都踏不进去。”
“我去叫他。”
但老朱已经听见了老伏的欢呼声,大步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对着秦妤笑了笑,又转身往另一边仓库去了。
秦妤叫住他:“老朱,吃饭,我可是特意给你们买的好菜,你还去忙什么呀。”
老朱指指外边,还是走出去了,一会儿拎回来一大捆书,向秦妤指指:“你喜欢的。”
秦妤看见顶头是一本《艳阳天》的小说,不禁笑了:“好嘞,谢谢你啊,老朱,不过,我现在不太喜欢小说了,要是有初高中课本,我也会很喜欢。”
“多的是,我去拿!”
老朱马上又跑了出去。
十多分钟,抱回来好几本初高中的数学和物理书。
秦妤想了想,冲老伏眨眼睛:“伏站长,想不想赚点外快,明年都是好吃好喝?“
这是唯一能让伏站长暂停处理鸡鸭的事情了。
他顿时小眼睛瞪圆:“废什么话?快说,怎么赚?”
“接下来,但凡有人来卖初高中课本的,你全部收起来,另外堆放。到时候会涨价的。”
“到时候……那是啥时候?”
“额,放一年吧。”
“涨多少?”
“那到时候,价格不是随你订。”
老伏不禁翻个白眼:“就这?那有啥意思啊!”
秦妤也不强求:“没兴趣?”
“没兴趣。”
“那这样吧,你现在旧纸张收多少一斤?”
“两分。”
“我给三分。你把初高中数学,还有像《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样的书籍,都给我留着,我收。”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先给你一百五十块钱,这能收五百斤了吧?给我搞起来!”
秦妤当即掏出来了钱来,拍在装着半只鸡的饭盒旁边。
老伏连忙把饭盒移开:
“别吓着了我的鸡!钱不要你的,不就是几本破书嘛,我给你留着就是了,哎,老朱,听见没有,以后但凡数理化丛书都给小方留着。吃饭吃饭,还得是去过首都的人回来,我们吃上好吃的了!”
既然老伏答应了,秦妤也没再强调。
老同事之间,这些信任还是有的,这两人都特别讲义气,说好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哦,除了吃的。
秦妤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中午。
但要走的时候,老伏忽然问:“哎,小方,你认识前面村里那个沈振国是吧?”
“沈振国……对,就是方婧的同学,他怎么了?”
“不见了,失踪了。”
“啊?什么叫做不见了?”
“说是他后妈让他去山里砍柴,那孩子不是很愿意,出去了就没回来,前阵子整个村里一起找,还到我们这里来找,老朱不是常常看见他来卖东西嘛,还去帮着一起找了,结果都没找到。”
“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哦,得有一两个月了,国庆时候的事情呢。”
“这……那他家没再找了?”
老伏两手一摊:“怎么找啊?他那个父亲说是要出工分,他那个后妈更是不放在心上,对了,大概前半个月吧,他家半夜还着火了,亏得被隔壁看见,只是把房子烧了,人没事。
有人就说,会不会是那孩子回来点的火,但后来人家治保主任说像是谁不小心扔的烟头,反正这家子挺蹊跷的。我也就是知道你对那孩子挺好,我才提一嘴,现在他们村里的人估计都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