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一路皆是快马加鞭。
长久乘坐这种东摇西晃的交通工具,罗诗杳这个外来者有些吃不消。
晚上,即便有幸住到就近的驿馆里,躺在舒适的床榻上,那种摇晃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仿佛她仍在那辆颠簸前行的马车里。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男人刚刚临出驿舍时说,再过一日就会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得知此消息的罗诗杳,精神为之一振,那连日来因马车颠簸而产生的疲惫与难受,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身体的不适感似乎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很多。
她将目光落在饭桌上,这几样小菜也算做得无可挑剔,漫长的旅途中,能有这样的饭菜,已然算是难得的慰藉。
可这段时间吃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菜式,不是炖的就是蒸的,不是蒸的就是煮的,不是煮的就是焖的,不是焖的就是烩的。
要不就是凉拌、卤、腌和酱的,烹饪方式极为有限,少了几分热炒菜肴所带来的那种鲜香与烟火气。
即便这些饭菜再好吃,天天吃也会腻,何况本来胃口就不好。
这个时代,人们似乎不怎么吃炒菜。
难道是因为食用油太贵?
罗诗杳胡思乱想,不由想起曾经吃过的那些丰富多样的炒菜。
心塞啊!
唉……罗诗杳无奈地叹气,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勉强填饱肚子,她便丢下筷子,起身走出驿舍。
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她朝下望去。
一楼是大厅,此时热闹非凡,男人正和一众大汉围坐在一起,喝酒畅谈。
罗诗杳的脚步在栏杆边一顿,心中涌起一股好奇。
她微微侧头,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她也听了他们之间不少的谈话,这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他是战场上令敌人谈虎色变、肝胆俱裂的大将军。
他所率领的军队,犹如一只锐不可当的猛兽,所过之处,必定是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这些关于男人的信息罗诗杳此前已经断断续续听了一些,她并不足为奇。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内容,却是头一次听到。
原来,就在数月前,男人竟一举坑杀了大周整整二十万大军,其狠辣决绝,令人闻所未闻。
正因为他这般铁血无情的举措,使敌国兵力锐减,犹如被抽去脊梁的巨兽,再也无力抵抗。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光,大周就土崩瓦解,被彻底吞并。
曾经强大的周国,那璀璨辉煌的过往如今只能留存于史书中。
战争结束之后,这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却并未立刻回京。
为长远计,他选择留下来妥善安置一批重要的俘虏。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才碰到了流落青楼的原身,进而有了后来的事情……
罗诗杳听来听去,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战场上的那些事情。
冲锋陷阵,金戈铁马,烽火连天,在他们的口中被反复提及。
可是,罗诗杳对这些打打杀杀的话题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此刻,她的心中却想着,到了国之中心的首都,那锦绣繁华之地,应该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吧!
想着,想着,罗诗杳的神思渐渐飘远。
她想起了干煸四季豆,土豆烧茄子,炝锅鱼,红烧排骨,回锅肉,还有云南米线,新疆大盘鸡,陕西羊肉泡,广式烧鹅,京味烤鸭……
罗诗杳的脑中被各式各样的美食填满。
却在这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突然闯进了耳朵:“将军您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肯定很想念家中的娇妻美妾吧,您那长子该……”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罗诗杳拉回现实。
她如同被这闪电劈中了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满脑子的各色美食在这一瞬间全都飞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罗诗杳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疼痛得难以呼吸。
曾经那些美好的单纯心思如同脆弱的泡沫,在此刻瞬间破灭。
心田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她的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无尽的灰暗。
罗诗杳努力想要摆脱这种难过的痛苦情绪,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她蠢啊,她笨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这个年纪的古人,多半早就成亲生子了,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又能怪得了谁呢?
只能怪她愚蠢啊!
罗诗杳懊恼地责怪着自己,心中充满了悔恨。
以前她还嘲笑原身的行为和想法幼稚可笑。
原来最后,她才是那个天真、无知、幼稚的人。
也是到了这时,罗诗杳总算是明白了男人为何总是一副饥渴难耐、永远不知满足的模样。
大盛与大周这一仗,整整持续了三年方才结束。
这漫长的三年里,男人没有回过一次家。
也就是说,整整三年,他一直待在纪律严明的军营之中,从未碰过女人……
罗诗杳不想再听下去,那一字一句都如尖锐的针,刺痛着她的心。
她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屋门走去。
走廊上寂静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响,那声音空洞而沉闷,仿佛是她内心的写照。
回到房间,罗诗杳反手关上屋门,将楼下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量,她倚着门板,瘫坐在地。
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呆呆地望着前方。
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虚无的空中飘荡,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没有了任何生气。
一场倾盆大雨,将浩渺的长空洗得澄澈如镜。
难耐的暑气被这磅礴的雨势冲散得无影无踪,清新的草木花香悠悠弥漫在周围,沁人心脾。
罗诗杳静静坐在马车里,纤细的手指轻轻撩起车帘,好奇地朝着外面望去。
这一路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总算是抵达了盛国的都城。
京都不愧是国之中心,人口密集,商业发达,建筑雄伟巍峨,彰显着国都的威严与气派。
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繁华热闹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
街边的小贩们高声吆喝着,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笑声清脆。
空气中不仅飘散着食物的诱人香味,还弥漫着尘世的烟火气息。
但——这种新奇的感觉也仅仅维持了片刻,罗诗杳便再也无心欣赏这些繁华景象了。
她已经随男人抵达了目的地,可全然不知对方将会如何安排她的去处。
罗诗杳满心迷茫,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倘若他将自己带回家中,她又该如何与那些女人和睦相处?
又该如何去面对一个心中装着其他女人的男人?
罗诗杳思绪纷乱,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的景致,默默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而身边的男人,自从马车过了城门口,就一直沉默不语,宛如一座冷峻的雕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从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外面的人搬脚蹬时弄出的声响。
听到这响声,严殊看了罗诗杳一眼,就钻出了马车。
罗诗杳也紧随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车。
车外只有男人的心腹凌风,其他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饶是罗诗杳再单纯无知,此刻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压抑。
就在她疑惑之际,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终于在耳边响起:“你出身青楼,又是罪臣之女。我严家家风清正,规矩甚多,没办法将你这样的人带回府……”
他没有再多说下去,可罗诗杳却已经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她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有鼻子有眼,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
虽曾流落烟花之地,但跟他之时,却也是清清白白之身。
……
刚才自己的那些担心,如今看来真是多余得可笑。
她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
就连那微末的暖床丫头之位,她都没有资格去肖想。
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犹如万箭穿心。
罗诗杳缓缓垂下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紧抿着嘴唇,没有回应半个字。
终究是她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了!
站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他将她当作一件玩物,随意摆布,肆意玩弄,毫不怜惜。
而她,有求于他,卑微怯懦,不敢有半点的反抗。
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能想到的所有花样,都已经一一尝试过了。
而现在,那短暂的新鲜感显然已经消失殆尽。
男人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玩够了的他毫不留情地将她像残破的布偶一般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