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修宫里,长朔躬身将宫门口事情叙述了一遍,
萧时冕覆手垂立在窗前,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是说,谢知远和萧建离?”
长朔点点头,垂着的眸子里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萧时冕转过身,摆了摆手,
“让他进来吧。”
长朔躬身出去时,顺手将凉了的汤药,和那半盏茶拿了出去,
谢知远大步走进殿里,面上已无任何情绪,他将一封密信递给萧时冕后,便照常坐在殿里的太师椅上。
“陛下,这是北燕传回的耶律云的资料。”
萧时冕将信笺拆开,黑眸浅看了几眼后,抬眸看向谢知远,薄唇轻启,将信笺上的小字挑重要的复述一遍,
嗓音清冽又慵懒,
“耶律云,与太子耶律隆为同胞兄弟,年方十八,意图求娶昭云公主——”
谢知远手上一颤,刚端起的茶盏洒下几滴水珠,
双眸不经意的暗了几分,
清茶入口,苦涩不堪。
“陛下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挖苦臣。”
萧时冕挑眉,黑眸看向谢知远,
淡淡道:“北燕此次明着看是想和昭云交好,实则是太子耶律隆,想暗中与朕合作,割让五座城池给昭云,为的是逼太后放权。”
谢知远苦笑,此桩买卖,于昭云和皇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虽已知道答案,可他不死心还是想问问,也想试试。
“陛下,是准备将长公主,嫁去北燕?”
萧时冕眯了眯眼,指腹轻捻,
按道理,唯有萧建离最为合适,可他答应了沈时鸢,会为她留下萧建离,他不能再食言。
此事,只怕还需从长计议。
萧时冕淡淡道,
“阿远觉得,除了萧建离,朕还有别的选择?”
谢知远沉默片刻,短短的时间里,眸底闪烁过无数种情绪。
萧时冕仍耐心的等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
谢知远终于说出口,“陛下,臣确实有私心,不想让她去北燕,也不想放手,只不过……臣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还望陛下,能看在臣辅佐多年的份上,成全臣的私心。”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萧时冕竟短叹一声,
“阿远,人活一世,总要为想要的人和事,尽一把力。”
这话,既是说给挚友,也是说给自己。
谢知远听完后,嘴角更是苦笑起来,他未尝没有尽力过,
只不过,桎梏住他的,是他的母亲,是一整个族人,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阿离呢,大概是他唯一的的软肋。此生,就算无法拥她入怀,他也会尽全力,守护她一生。
眼底爬满了悲戚,
“不是臣不尽力,这世上之事,尤其是情爱,怎能由一个人来决定。”
他似乎忘了,案几后坐着的那个人,使尽了手段,才将那个人留下。
到最后,案几后的皇帝没再多言。
默认了挚友的请求。
……
另一侧,萧建离语气平静,
“历来公主的命运,就与政事有关,阿离就算再幼稚,也懂得此事,只不过当年有哥哥护着,我并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沈时鸢点点头,阿离说的是不错,只不过事在人为。
阿离本就无辜,被裹挟在两代人的恩怨里,命运不由己身,好不容易遇个相爱之人,却要生生错过。
她闭眼想起那日,萧时冕曾说过,为了她,会尽力留下萧建离。
沈时鸢眸色暗了一寸,也不知,萧时冕还会不会记得。
她拍了拍萧建离的手,柔声宽慰到:“阿离,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想办法。”
萧建离却摇摇头,
“不必了,阿离已经连累了嫂嫂数次,若陛下要阿离去和亲,阿离去就是了,能为昭云做些贡献,也是阿离的命运。”
沈时鸢眸光微滞,捏了捏她的脸,
眼底有了笑意,
“小小年纪就谈什么命运,如此老成!”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满心都想着嫁一个心爱之人,一生一世无忧无虑。”
萧建离终于笑起来,反问道,
“那现在呢,嫂嫂过上想要的生活了么?”
话音刚落,萧建离便觉问的不妥,抿了抿嘴,面色有些尴尬。
沈时鸢收回手,动作有些缓慢,
殿里仿若停滞了时间,
萧建离头一次在沈时鸢的脸上,看到了情绪交杂,
就在她以为,等不到沈时鸢的答案时,
却听见她语气清冷的说道,
“阿离,这世上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食短缺,生存都艰难。人要学会知足,许多事,强求不来的。”
萧建离虽不愿承认,却也闷声道:“其实这些日子,阿离总觉得嫂嫂与他,倒真像是抛弃过往,重新相处的样子。”
沈时鸢垂了眼帘,心底流动着万般情绪。
其实这些时日,她也能感觉到萧时冕的改变,他的确在按他承诺的,一点一点改变,
只是,他们之间的隔阂太深,紧绷的那根弦,有一点矛盾波折,都会让两个人的关系降为冰点,甚至,回到最初的那个时候。
沈时鸢抿了抿嘴,突然脑子里就窜出了那日,萧建宁的一句话,
【时鸢,做你想做的,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感受更重要。】
长睫微颤,紧握着瓷盏的纤长手指微动,
或许,她也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
更何来,从心而行。
*
谢知远走后,萧时冕静坐了一会儿,脑海里,满是她的冷言冷语。
站起身时,突然心口一痛,眼前黑了一瞬,
心间气血翻滚,
萧时冕闭上眼,手掌捂在心口上,试图压下喉间翻涌而来的腥甜。
可募得一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殷红的斑点洒满了案几。
紧接着,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骤然跌落在地。
门外的长朔听见动静,急忙跑进来,看见跌躺在地上的皇帝,差点吓得一口气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