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年纪,青春靓丽,带着几分率真和洒脱,就是告状,也让人生不出不喜,顾老太只觉得她很可爱。
“告状?”顾老太笑呵呵的,慈爱地看着陆小雪,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欢喜,“告什么状啊?谁欺负你了?”
“我妈。”
陆小雪歪着脑袋,瞅着顾老太,像个被宠坏的小女孩。
“嗨哟!”顾老太笑得满脸皱纹,“你妈还能欺负你?你妈疼她的宝贝女儿还来不及呢!还能欺负你?我不信,你欺负你妈还差不多。”
陆小雪就把自己被摩托车撞了,但顾宴晨不许她请假,发脾气让她去上学的事告诉了顾老太。
“她都不问我有没有受伤,第一句话就是,‘那你明天怎么上学啊’!”陆小雪表情夸张地吐槽,“有这么当妈的吗?我都被车撞了,她满脑子都是明天怎么上学,她都不关心我有没有受伤吗?”
“你妈那是怕你耽误学习。”顾老太笑。
“上学重要,我的身体就不重要了吗?我要是死了呢?”
“你妈肯定是知道你没事……”
“我没死是我命大!倒成了她理直气壮的资本了!?”
这下陆小雪真的怒了,瞪着顾老太,连珠炮似的怒声反问:
“我被车撞了,休息一天也不行吗?万一有内伤呢?万一留下后遗症呢?万一脑震荡没查出来呢?但凡出点问题,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成绩再好,能弥补身体上的缺陷吗?我妈倒好,张口闭口都是不能耽误一天的学习时间,休息一天又能怎么样?她只关心我的成绩能不能给她争面子,她关心过我吗?”
顾老太哄她:
“小雪啊,咱不生气,我训你妈,等你妈下班,我就打电话训她,把她狠狠的骂一顿!”
“哼!”
陆小雪噘着嘴,负气地扭过头去。
“真是的,我们小雪让摩托车撞了,不问我们有没有受伤,就知道让我们去上学,一点都不关心人,哪有这样的!”顾老太哄她,“小雪,咱不生气,等你妈下班回家,我打电话训你妈。”
“哼!”
陆小雪还是撅着嘴,稚嫩的小脸不开心地绷着,像个傲娇的小公主。
“到底是你妈,你妈还是疼她的女儿的。”
“疼个屁。”
“你妈多疼她的宝贝女儿啊!”顾老太打趣。
“她只疼自己的面子。”
“谁说的,你妈最疼她的宝贝女儿。”
“哼!”
“哼!”
顾老太一下子板起脸,她抱起胳膊,学着陆小雪的样子,歪着脑袋哼出声。
“你学我!”陆小雪瞪她。
“哼!”
顾老太昂起脑袋,眼睛翻上头顶,夸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搞笑。
“不许学我!”
“哼!”
顾老太的脑袋又昂了昂,鼻孔朝天,腰杆子都挺起来了,表情动作更加夸张,愈发像个老顽童。
“你讨厌……”
陆小雪笑喷了,捂着肚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顾老太彻底绷不住了,收起搞怪的动作,发出了放肆而爽朗的笑声。
已经是中午。
璀璨的阳光透过槐树枝叶的间隙,在地上落下斑驳的疏影,沐浴在温暖的骄阳里,陆小雪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因为工作原因,陆小雪连睡觉都紧绷着一根弦,需得随时保持警惕,还得防止顾宴晨蹦出来整幺蛾子,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此刻这么完全的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犯懒,动都不想动。
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淡淡的清甜,带点微微的酸涩,是水果本来的味道。
还是以前的水果好吃一些,不像后来那些科技与狠活的产物,没有半点水果的清香,只有纯纯的甜,甜得发腻,还有没味道的,是小时候不知好歹了,竟然嫌弃水果有酸味。
“小雪~”
远远的,厨房里传来老顽童嗲嗲的声音。
陆小雪一阵肉麻,嫌弃地扭头看过去,就见顾老太端着一盘金黄金黄的东西,献宝似的凑到陆小雪跟前,那双跟顾宴晨一样的小眼睛此刻亮晶晶地瞅着她。
“你看看,这是什么。”
忽略掉顾老太那满身的油烟味,陆小雪先是闻到了一股肉香,然后是小麦的清香,隐约还有点炸鸡蛋的味道,十分诱人。
陆小雪眼前一亮。
这熟悉的味道,不就是姥姥牌的炸酥肉吗?
手里的葡萄顿时不香了。
顾老太最拿手的吃食就是炸酥肉,裹上一层面粉,沾上鸡蛋液,炸的金黄酥脆,滋滋冒油,咬上一口,唇齿留香,让人吃完一块忍不住还想再吃一块,陆小雪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姥姥炸的酥肉了。
不过,炸酥肉得趁热吃。
还可以等它放凉,用来炖土豆或是山药,都非常好吃。
“二姑。”
陆小雪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一把掐着的嗓音。
明显是个女人。
伴随着那一嗓子,一个熟悉的、瘦瘦小小的女人走进院子。
一头蓬乱的短发,羊毛卷已经长长了,在头顶拧成一团,像个鸡窝,衣服不知多久没有换洗,葱绿色都变成了墨绿色,如果不是这女人刚才叫“二姑”,陆小雪都以为进来一个要饭的。
这不速之客,是哪门子亲戚啊?
陆小雪悻悻地瞅着她。
一步一步,女人迎着阳光走来,浑身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表情狂乱,眼神直勾勾的,说她是从神经病医院逃出来的,都不会有人怀疑。
“二姑。”
粗噶的声音,像是用力嘶吼之后挤出来的破碎音,声音不算大,但听起来阴恻恻的,总之,听在耳中十分瘆人。
“谁呀?”
陆小雪低声问旁边的顾老太,发现顾老太那张憨厚的脸不高兴地板起来,女人的到来让顾老太极其反感。
不会真的来了个神经病吧?
“二姑。”
说话间,女人已经走上了阳台,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陆小雪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张脸。
怎么会是她?
女人叫张立新,是顾老太的弟弟的妻子的妹妹的孩子,喊顾老太的弟弟司政南一声姨夫,随着司政南的孩子喊顾老太二姑,但陆小雪不记得这个女人有神经病啊!
意识到什么,张立新的脚步骤然止住。
她看向椅子里的陆小雪。
阳光忽然变得刺目,刺得张立新微微眯起眼睛,心情也莫名烦躁起来,椅子里的人,让张立新有种受到威胁的感觉。
好像那是横空出现的一个掠夺者,要夺走张立新拥有的一切!
脸色沉下来,张立新紧紧盯着椅子里的人,她的呼吸变得凌乱,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
渐渐的。
陆小雪的面容在张立新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轰”地一声,气血一下子冲上头顶!脑中仿佛炸开了,一阵阵翻涌的气血折磨着张立新,她忽然无法忍受看到陆小雪,无法忍受命运的不公。
张立新今年26岁,从小就跟着父母出摊,每天放学回家,还要帮着父母干家务活,再长大一点,十几岁就自己出摊,挣的钱自己留一些,大半都会交给父母,一直到现在,她要结婚,父母都会挑剔她的男朋友没眼力劲,不帮他们干活,好像生孩子就是为了干活。
可是,陆小雪就不用干活。
什么都不用做。
甚至,都不需要懂事。
哪怕陆小雪很任性,爱发脾气,父母还是把她当掌上明珠,就连舅舅和姥姥都对她那么好,生怕委屈了她,一大家子,不,是两大家子都对陆小雪那么好,就像公主,生来就拥有一切……
脑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张立新的面容倏然变得狠厉,直直瞪向陆小雪,眼底带着隐约的恨意,她的神情也充满了戒备,就像在防备一个入侵者。
“你怎么没上学啊!?”
她狠狠地问,仿佛陆小雪出现在这里,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
顾老太不悦地蹙眉。
陆小雪还在愣神,就收到了女人充满敌意的问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但有病,貌似……还病得不轻啊!
打量着那张记忆里熟悉的脸。
面色憔悴,眼底乌青,不知多少个夜晚没有睡个安稳觉,圆润的脸庞早已瘦得皮包骨,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松弛了,26岁的年纪,愣是像个垂暮的老人,好像她的精神已经垮掉。
这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啊?
张立新跟着父母摆摊做小吃,不至于失业,就算失业,还有其他谋生方式,不至于打击成这样,张立新这个年纪,正是享受恋爱、结婚生子的年纪,该不会,是受到了情伤吧?
“啊!?”
冷不丁的一嗓子,把陆小雪和顾老太都吓了一跳,瞥着张立新,顾老太脸上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没有得到回应,张立新的脸立马沉下来,瞪着陆小雪,狠厉地问:
“你怎么没上学!?”
语气里的不善让陆小雪挑眉,刚要回话,旁边的顾老太已经发作了,冷声呛道:
“你管她干什么?你怎么管得那么宽啊?”
闻言,张立新的脸抽搐了一下,狠厉地瞪着陆小雪,那架势,像是要跳起来把陆小雪活活掐死。
这女人……
陆小雪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她,或者,人疯了之后,出现了记忆错乱,误以为陆小雪伤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