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昙仿制了使者的印信,没错他就是这么大胆,没有经过与木子希商量,她毕竟是个教书的,思虑再三,肯定要叫他放弃的。
他不想听这些絮絮叨叨,来到了大倻城脚下,此城依山势而建,高山仰止,颇为险峻。
好不容易唤来了招待的,居然还是当初侮辱他人格的夏宗。
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上来就是一句:“瞧瞧,这不是毗昙吗?穿的这么寒酸,哪有个使者样子?而且这印信,自己刻出来的吧?怎么这么粗糙?”
说着,把印信扬起来,作势就要丢掉。还是宝宗替他说话:“哥,两方交战,不斩来使,也不能这么折辱来使啊!”
“哼!就属你最彬彬有礼了吧!”夏宗反唇相讥。
听着哥俩这么热闹,毗昙倒是有点羡慕他们,要是母亲当初没丢弃自己,也能在其中笑闹了。
他苦苦的笑着,宝宗略带歉意,把他领到了母亲美室身边。
心中排演了这么多遍的戏剧,或者泪眼如花,或者相对无言,或者倾诉各种恨意,没想到竟然这么潦草的开始。
美室只是吩咐道:“宝宗,你和侍卫们都可以退下了,我跟使者单独聊聊!”
宝宗是那么的单纯又乖巧,说了一声是,就拜别了,这和见多识广的毗昙看到的别人相会使者的情境完全不同,反而有点愣住了。
“咱们游山吧?我们大倻城的景色很不错!”说着,一只手向毗昙伸出,“就是,山路长长,美则美矣,走完总是累的!”
但是气氛莫名怪怪的。
毗昙不禁脑补起来,难道这是真正的相认吗?难道儿子也不放过吗?
“难道?你还担心我把你吃了不成?”美室似乎是开玩笑的语气,脸上一抹温和的微笑,主动搭住了毗昙的手,“你扶着我吧!”
毕竟是学医的,他隐隐感受到美室那脆弱的脉息,似乎,已是日薄西山之态。但是,他也晓得,浓浓情绪之下诊断的脉息,容易失误,他也不敢判断。
一路走来,山上的杜鹃花开了,没有瞻星台下专门种植的那种繁盛,却也是别具一格,真的好像望帝化杜鹃鸟日夜啼血,把野花染的点点红色成就的杜鹃花……
一丛一丛的,因为缺乏那种耀眼的感觉,待到花落也总是无人欣赏,当然,幸而有这对不愿相认的母子。
毗昙不知道该看向美室还是应该看向那满山的杜鹃花,也许是走累了吧,额头像被在水中浸似的,一层层的汗珠,美室取出绣着杜鹃花的手帕,为他轻轻拭去,这让他感觉有些意外,这还是他认识的美室吗?
沉默间,那眼神似乎饱含着期待,似乎是长者给稚子出提问国事,“毗昙,不知你对石品之事当如何作解?”
“石品嘛,石品,个人的选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毗昙似乎很忌讳这件事,他怕这根针挑动他心里的那根线。
“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换句话说,就是你对周幽王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之事如何说?”
毗昙一听就明白,这女的打小没养过他,就妄自想包办他的感情,做梦!
“你在说,德曼公主吗?”毗昙接着笑笑,虽然着装一般,和美室一比,真的是美丽的母亲,却有一个收破烂的儿子,“就算是杜鹃蛋,孵出的小杜鹃,却是跟鸭子一个样,认真的依附于面前第一眼见到的那只鸟!”
“我看你此后是难以成功了,包括金庾信,他们这些人,都知道爱的是德曼公主背后的势力,只有你一个人,傻傻的付出真心,你图的是她的人而非她的国!不如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可以为你另择一位佳人!”美室更加语重心长,似乎轻轻叹气,在她的眼中,这个最有能耐的儿子,可能最终被木子希所毁,“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好儿郎!”
“也不尽然,她比我能耐多了,如若她成王,我为辅佐丞相,必然成就一代美名,就如同辅佐商汤的伊尹,辅佐周文王的姬旦,我也读书的,我们若为君臣,之间的互信宽容,必然比历史上那些人要强!”毗昙满满的自信。
“哦,为什么华夏的韩信最终会遭遇刘邦的鸟尽弓藏?难道是因为韩信不是刘邦的夫人吗?”
“玺主,您可是说笑了!”毗昙诙谐着笑着,看起来紧绷的脸,有些轻松自在。
美室嘴唇嗫嚅着,毗昙知道她还想说什么,心里还是越发没好气了,德曼公主可是给过他知遇之恩,给了他平等站在母亲面前的权利的。
若是没有她,被美室还有夏宗扔出去了喂鱼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山路越发曲折蜿蜒,行进越来越高,登高望远,吹来徐徐的凉风,极目天舒,远处的几处茅舍越发显得渺小起来,如同山间的点缀……
“那也是只有你才会这么认为,我早就知道她的为人,理想主义,迟早被现实磋磨的一点不剩,届时,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走同一条路?”听着美室的揶揄,毗昙也笑笑,他与公主是主仆,是君臣,是伴侣,怎么可能会有那一步?
虽然,这孩子显得有点邋遢,但足以看见内心的纯洁。
美室恍惚之中也想起,当年最爱捉弄木子希了,看着她为自己心疼而着急的样子,心中总是涌起一阵喜悦,似是青梅竹马,又似是舞台上绵绵暧昧纠缠导致的情窦初开……
心头一阵寒酸,美室紧紧扯起嘴角的笑容,这毗昙终究不是可托付国家的王者,却是木子希唯一的良人,论那种单纯的爱,自己终究是相形见绌。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就这么仔细的端详,母子之爱,却是如此的脉脉不得语。
毗昙心里在想,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在干嘛呀?难道是良心大爆发,终究还是单纯的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他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脸上带着些未经历沧桑纯净水一样的笑,亮出了他内心的底牌:“当初遗弃我,作为母亲的心,是否有一丝歉疚?”
“道歉?我美室此生有什么让我后悔的事呢?”这句话,好像一记耳光,明晃晃打在毗昙的脸上,紧接着,美室独自一人向着山下走去,只留他一人,在风中似是有些凌乱……
他琢磨不清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看着如此温良敦厚的母亲,一下子翻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