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梁看着眼前大红官袍的无舌以及身后数十羽林军,心渐渐沉到谷底。
二爷没回来,但是楚无舌却带着圣旨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无舌笑眯眯的说道:“姜老大人年老体衰,正在皇宫休息,还请姜大人别担心。”
姜梁拱手道:“楚公公言重了。”
无舌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先办正事吧,姜家上下接旨~”
姜家上下上百口人稀里哗啦跪倒一地,等候无舌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着典,显扬亲德,亦人子之至情,太子太傅姜淳越……”
圣旨内容很长,洋洋洒洒两千多字,几乎能让人听的昏昏欲睡,但是姜梁却是汗流浃背。
圣旨通体内容皆是对姜淳越的赞叹,从先皇时期夸赞到现在,又是什么弸中彪外,又是措置裕如。
总之,皇帝对姜淳越是极尽赞美之情,每一个字都表明姜淳越是个不可多得的贤才。
但是若是一个字一个字连起来,听着就不怎么对味了。
太假了。
假到连姜梁都听的浑身不适。
若是按照圣旨上的内容来说,那姜淳越都不是凡人了,而是圣人!
姜梁不信皇帝对姜淳越一点都不了解,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明,皇帝在捧杀姜淳越。
果不其然,在圣旨最后,姜淳越自觉年老体弱,向皇帝乞骸骨,皇帝在一阵纠结后,还是强忍不舍同意了。
而且还对姜家以及姜淳越大肆封赏,无不彰显皇帝对姜淳越的信赖与不舍。
图穷匕见。
此刻姜梁脑海中就这四个字。
但是他又不能反抗,只能带领族人接旨。
无舌笑眯眯的躬下身子凑到姜梁耳边:“对了,姜大人,陛下说了,过些时日陛下要举办一个才子佳人会,别忘了参加。”
姜梁心脏一紧,不可置信的看向无舌。
无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过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
姜梁只觉得有些呼吸不畅,直接仰面躺倒,被身后的族人接住。
“家主!家主你怎么了!?”
“爹!”
“老爷!你怎么了!?”
无舌看接近昏厥的姜梁,眼中划过一丝不屑,转身便走。
很快,一道消息传遍京城上层之中。
皇帝要举办一个才子佳人会。
但是在哪里举办,没说,要谁参加,没说,什么时候举行,还是没说。
再加上刚刚发生的春闱案,无舌又大张旗鼓的去宣读圣旨,不少老狐狸都猜到皇帝这是奔着姜家去的。
姜淳越倒了,他回老家了,但是这人可不能少。
这才子佳人会,分明就是想让姜家主家把嫡亲儿女送来当人质。
如果同意,人来了估计就走不了了。
如果不同意,就是藐视朝廷,到时候降下惩戒,天下人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不少早就看着姜家那超然地位不舒服的人不禁都在准备看戏,看看姜家到底会怎么应对。
太医院。
姜淳越悠悠转醒,但是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神采。
“姜老头,你时日无多了。”
姜淳越眼睛微微动了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见说话的人,姜淳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俞月山你个老不死的……想不到我姜淳越英明一世,到头来还让你这老东西看了笑话去。”
俞月山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姜淳越,轻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们姜家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你不听,现在好了,这下满意了?”
闻言,姜淳越笑容扩大几分,正过头看着房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停不下来啊,停不下来……”
俞月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收拾自己药箱,没有接话。
“老家伙,我还有多少时间?”
俞月山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根据你的脉象……也就半个月吧,哪怕有奇珍异宝吊令命,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天,你已是神仙难救。”
姜淳越笑了笑:“那也够了,就是不能再亲眼看看家乡的风景了。”
“我还记得家门口那棵大榕树,听说是七世祖亲手种下的,我以前小的时候总爬着玩,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却再也见不到了。”
俞月山低着头收拾药箱,忽然冒出一句:“后悔吗?”
姜淳越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倨傲笑了起来:“呵呵呵……后悔?我姜淳越活了六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俞月山有些无奈:“你总是这样,但是老话说得好,人狂自有天收,现在也是你的命数到了。”
姜淳越倒是显得无所谓:“无妨,人总是要死的,最起码……老夫没有愧对列祖列宗。”
“没有愧对吗?”俞月山却不认同:“从先皇的时候,皇家就看你姜家不顺眼,你们不是不知道,可为什么不知道收敛?”
“若是你们知道什么叫为人臣子,或许就没有今天的祸事了。”
姜淳越转头看向俞月山:“老俞,你家人丁不旺,不会懂的,到了我们这个程度,就不是某个人能说的算了。”
“就像一个没有人马牵引,却停在陡崖的马车,停不下来的,要么一直这样横冲直撞来到宽阔无垠的通天大路,要么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见俞月山还想说些什么,姜淳越艰难的摆了摆手。
“好了,别说了,这些话你说不合适,我本就命不久矣,不能再拖累你,慎言吧……”
俞月山再度叹了口气:“你要早有这个觉悟,该多好……”
说罢,俞月山背起药箱推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姜淳越看着俞月山苍老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或许……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说完,姜淳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淳越再度睁眼时,发现姜皇后正坐在不远处的桌旁。
姜淳越眼睛猛然瞪大:“皇后娘娘,您……”
姜皇后摆手打断姜淳越的话:“二叔,这里没外人,就别这么称呼了,这个称呼……听着令人厌恶。”
姜淳越微微一愣,随即释然的笑了:“是了,这个称呼的确不好,纯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皇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纯儿,姜纯,这名字听着真是……好陌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