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南绷着脸开车,那样子,跟两天前赢了陆彦翀那疯狗很像,他顺着裴望渝的视线瞄了一眼,而后死死踩下油门,仿佛这地方有鬼,多一秒钟都不愿意耽搁。
夜晚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啸着从破碎的车窗蜂拥而进,吹乱了裴望渝的头发,吹冷了她的身体。
程京南余光扫见她双手抱臂,他也想减速,或者停车把外套给她,可放在油门上的脚却迟迟松了不力。
出了寨子又走了十多分钟,裴望渝的手机响了,肖婧晗打来的。
“望仔!”肖婧晗的声音透着焦急,“你干嘛呢,电话怎么一直无法接通?”
谎称山里信号不好,裴望渝没跟肖婧晗提起刚才惊心的一幕,想着把话题岔过去。
肖婧晗听得她这头风声很大,起了疑心,问她跟谁在一起。
裴望渝还处于后怕之中,四周不见五指的漆黑让她始终神经紧绷,回了句:“程京南。”
电话那头霎时安静下来。
裴望渝也反应过来肖婧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她不跟程京南一起,还会跟谁一起?
肖婧晗应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在裴望渝开口问她之前,说道:“我这边忙好了,你还来吗?不来的话咱们明天直接北州见。”
裴望渝察觉到程京南的情绪不太对,加之自己也确实没心情再去大渡乡,随口回到:“不去了吧,我回北州等你。”
跟肖婧晗聊了几句,裴望渝挂了电话。
她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程京南,隐隐有些担忧,“刚刚你受伤了吗?”
程京南目视前方,语气略微冷淡,“没有。”
裴望渝觉得他很奇怪,他这样的态度应该不是冲她,可他从上车开始,身上的气压就很低,“我们现在是回北州吗?”
程京南没说话,闷闷地‘嗯’了声。
裴望渝这下确定了他就是在不高兴,“你...”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回响的是程京南的手机。
他面无表情地接通,没等对方说话,“在主路口等我。”
电话挂断,车里本就阴冷的温度,恍惚又降了几度,空调已经开到了最高,但所有的暖气都被后面灌进来的风吹得所剩无几。
裴望渝讷讷地看了程京南十秒有余,“中午你就没怎么吃东西,回去还要好几个小时,要不要吃点坚果垫一垫?”
她主动找话打破沉默,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程京南听出来了。
胸口一滞,他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车停了下来。
他脱下外套强行给裴望渝披上,拉过那双抱着吃食盒子的手,冰凉的温度一下就刺激到他,他猛地将人抱住。
下巴冷不丁地撞在他肩头,裴望渝吃痛地拧了拧眉,觉察到他反常的情绪,裴望渝没有推开他,轻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程京南更用力地抱她,摇了摇头,“望渝,跟我在一起吧,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哪怕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心里还有别人的影子我也不介意,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我不想等了,我想马上就跟你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裴望渝脑子嗡了好几声,大脑空白之下,她只能勉强维持理智:“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程京南闻着她身上惯有的橘香,躁动的心情平复了两分,“我说随便你考虑多久我都行,其实不是,我一点也不像自己说的这么自信,我怕在我追你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出现跟我争,怕你会觉得别人比我好,怕你最后会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拒绝我,我不想假装大度,不想再在你面前伪装自己的自私胆怯,不想让你觉得我有你没有都可以,望渝...”
一番剖白,程京南的声音倏地发颤,“给我个机会,让我帮你忘掉那个人,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程京南想了很多,肖婧晗跟裴望渝二十多年的感情,她一定很清楚裴望渝那十年的心路历程,她昨天会跟裴望渝说什么呢?
如果她劝裴望渝原谅陆彦翀,裴望渝会不会动摇,他一点也不敢想。
最主要的还是那个疯子。
陆彦翀为什么会放弃触手可得的胜利,明明那天他是可以带走裴望渝的,但他没有。
再说今天。
叶韶卓才到汶磨主干道与寨子的分岔路口,那样的情况下村长却放他跟裴望渝离开,那个跟在村长身后的年轻人,八成是陆彦翀来了。
可他没有出现,甚至没有让裴望渝发现他的存在,悄无声息地出手,眼看着自己带裴望渝离开。
离开寨子之前,程京南还有一瞬的紧张,万一陆彦翀拦下他的车要带裴望渝走,他该怎么办。
然今晚的走向还是跟赛车那晚一样,陆彦翀再一次地深藏功与名,好似以前那个不择手段的瘟神,一夕之间被下降头,完全变了个人。
一次这样,程京南或许拿不准陆彦翀在想什么,两次这样,他要再想不通,也枉费他跟陆彦翀斗了这么几年。
那个瘟神把他当初的话听进去了。
他学会了尊重。
从只要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变成了知道进退,给足裴望渝时间和空间的理智选手。
就是这种认知让程京南一瞬醍醐灌顶,他惊觉,其实他不怕陆彦翀不择手段,甚至,他还希望陆彦翀不择手段。
他怕的是陆彦翀学会了克制。
因为陆彦翀的不择手段会把裴望渝推得更远,而学会克制的陆彦翀对裴望渝来说,杀伤力有多强,大概兵不血刃就能让裴望渝鸣金收兵吧。
他在裴望渝心里住了十年。
不是十天,是春夏秋冬来回更迭了的整整十年。
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跟陆彦翀在同一起跑线上。
程京南比谁都明白。
管得今天来的是不是陆彦翀,程京南都不得不承认,他怕了,他等不起裴望渝考虑的时间,解药的事,赛车的输赢,还有今天的解围,他怕裴望渝知道后会心软原谅。
那时,他就真的毫无翻盘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