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洗漱过后，竹缘的思绪依旧没能平静下来。
她沉默着来到了房间自带的大阳台上，想出来透透气。
阳台上放着一个小桌，还有一架秋千。
竹缘坐在秋千上，俯瞰着城市喧闹又寂静的夜景，突然感到一股站在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和落寞。
她有点想家了。
有人站在高处俯瞰众生时，胸中会生出一股豪迈的感觉，但她更喜欢脚踏实地，抬头仰望布满繁星的夜空。
俯瞰众生时，会忽视或者不在意底下众生的声音和感受。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只有站在地上，站在众生中，倾听他们的意见，才能听到关于自己做的菜的真实评价。
只有这样，才能够有方向地去改正或者精进自己的技艺。
高处待久了，容易让人产生傲慢的情绪，最后不再用心听取他人的意见，一意孤行，走向衰败。
竹缘就这么出神地坐了很久，直到感觉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披在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周霁给竹缘披了一条毯子，把一杯热水放在桌上，目光有些担忧，“阿缘，还在想今天晚上的事吗？”
“不算是，周霁，我之前就发现了，我们到了京市之后，在酒店的夜晚，我就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了，现在也看不见。”
“嗯？”
“你说，我们身为一名厨师，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名气？财富？”
周霁低声笑了一会，眼神专注地看着竹缘，“我不知道别人的追求，可是你的追求不是一直都是清晰的吗？”
“我想给我的食客，带来吃到美食时的快乐。”
“你看，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酒楼分档次，但胡同小巷里也藏着美味，明天我们一起去街头小巷逛逛吧？”
“好，我们一起去。”
心里的郁气散了几分，竹缘放松地往后一躺，靠着秋千的靠背晃了晃。
周霁见状，犹豫了片刻，看着竹缘手心向上放在椅子上的手掌，大着胆子把手盖了上去。
竹缘晃动着秋千的双腿停顿了片刻，迅速斜睨了一眼两个人交叠的双手，随后把脑袋转向另外一边，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气氛一时十分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感受到了竹缘的态度，周霁反而红了脸，悄悄用力握紧了竹缘柔软微凉的手。
察觉到手上的力道变大，竹缘挠了挠他的手心，让他放松点。
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会，随后开始得寸进尺。
竹缘只觉得周霁在轻柔地揉捏她的手掌，随后手指试探着穿插进了自己的指缝。
这个动作猛然唤醒了她的神志，竹缘连忙抽出手。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不然明天逛街精力不够，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竹缘就站起身，匆忙地回了屋，徒留周霁坐在秋千上懊恼。
是他太心急了。
房间内，竹缘按了按有些激动的心脏，眼中带着茫然。
她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不拒绝周霁的牵手，更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又拒绝的周霁的动作。
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拒绝的话，会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未来变化。
不同于人间的青少年，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能够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书籍视频进行感情的展现和引导。
在竹缘前半生的十多年中，心里想的除了玩就是钻研厨艺，很多感情的变化和梳理分辨对她来说，一时之间还有些太难了。
爱情对她来说，最直观的印象是父母互相拌嘴，互相扶持的温馨生活。
爱的前奏——恋，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现在也没有父母长辈在她身边点拨，竹缘只能懵懂地按着内心的指示去动作应对，但那种感觉太陌生了，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对于恋人的喜欢、纵容。
竹缘只觉得，如果这么做能让周霁觉得开心的话，牵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异性之间要保持距离。
平复了一下心情，竹缘拿起手机犹豫了许久，最后点开了莫紫初的聊天框。
在人间，她算得上关系好的同性只有莫紫初，不知道她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长白山研究站。
莫紫初看着手机里竹缘发来的一大串信息，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哈？这俩人还没有表明心迹在一块呢？
之前的一个月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好吧，也可能是周霁一个人的单恋。
竹缘应该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但她没想到竹缘居然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啊。
随后她想起竹缘刚来时穿的衣服。
好吧，比较保守的社会背景确实对情感的表达也含蓄，说不定完全没人给竹缘引导过这方面的事情。
这么一想，莫紫初只觉得肩上突然被赋予了一种责任，胸膛都更宽阔了，她得开导竹缘！
她低着头给竹缘回复信息。
“阿缘，你有没有认真思考过，你现在对周霁是什么感觉和想法呢，周霁之前扮女装你不知道真相，对他亲近也说得上是同性之间的纯真友谊，那现在呢？”
莫紫初的提问让竹缘怔住了，她现在对周霁是什么感觉呢？
“友谊？应该是友谊吧，除了友谊还能是什么呢？”
“喜欢，恋爱。”
“……异性之间不会有纯粹的友谊吗？”
莫紫初看着竹缘的提问，拍了下大腿。
漂亮，自古以来困扰了很多人的感情命题。
“有，但是这种友谊不会想要牵手、拥抱，不会渴求占据对方的视线，更不会时时留意着对方的喜好和情绪变化，心心念念着对方。”
竹缘没有再回复，她被莫紫初的言语震撼到了，仿佛蒙着一层雾的思绪也清晰了不少。
往日不怎么在意的细节也开始在脑海中回放。
周霁时不时会帮她打理内务，会关注她的喜好，会做好吃的哄她，也会不自觉地凑到她身边，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特别是她在和其他异性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
这是为什么？
她又为什么要去关注周霁的喜好？
知道他喜欢肉食，喜欢嗜辣，喜欢橙色和紫色的衣服，喜欢坐在窗台边发呆，不喜欢吃太甜的食物……
她喜欢周霁吗，是关于爱情的喜欢？
那周霁呢，他也是这样喜欢我的吗？
懵懂的心思被点拨，日夜相处的时光中，埋下的种子也有了复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