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宗?”
小女孩翘起小嘴巴满是疑惑,“比云娇姐姐还厉害吗?”
那被称作云娇的女子莞尔一笑,亲昵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道:“当然没有啦,等下姐姐去把他们打一顿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呵呵笑道,兴奋极了。
她最爱看云娇姐姐打人了!
而那个面貌柔美的云娇姐姐,也最喜欢闲来无事找人撒气了,反正有没有气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她要撒出去,去撒野、去撒疯!
毕竟自己是高处不胜寒的高手,而高手常孤独、寂寞、冷,总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所以多年来,这个叫云娇的蛊道女子,就养成了有事没事挑人胖揍一顿的习惯,借以维持自己的心灵健康、积极。
于是大掌拍小掌,二女愉快地定下了今夜的撒气目标,并就此起身,朝着城池北面走去。
没走多久,云娇就拉着小女孩停了下来,然后目光期待地看着街道的另一头。
只见三名男子与她们对面而立拦住去路,那三人上身材样貌并无特殊,只是每个人的的手里都秉持着一把乐器。
一琵琶、一手鼓、一洞箫。
云娇稍作打量,然后戏谑开口道:“没想到还有上赶着找挨打的,天音宗的人都是这么无畏吗?”
三人闻言皆是一恼,虽然来到敌国地界,但他们在天音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此时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如此调笑取乐,自然觉得有损尊严,受到了莫大侮辱。
琵琶男冷哼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大放厥词!”
云娇挽了挽发鬓,头上的银饰发出清灵的响声,“那你们可得好好记住了,本姑娘叫蚩云娇,是今天废了你们仨的人。”
“你姓蚩?”
蚩云娇的姓名让那三人稍有诧异,随后持着手鼓的那人向她问道,“也就是说,方才放蛊坏我们事的,就是你?”
“哈,正是!”蚩云娇毫不隐瞒,俏脸上满是甜美笑意。
“年纪轻轻,是该说你有胆气,还是该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呢?”
手握洞箫之人面容阴狠,看着蚩云娇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死人,“胆敢阻挠天音宗,凭管你是谁,今夜就以死谢罪吧!”
这三人皆是四五十上下的年纪,经过多年潜心修行、打拼,也终于在天音宗这样的神宗之内爬上了长老之职,这无疑是件可喜可贺的荣耀。
然而这三人虽也都是世家贵族的出身,但家族长衰不兴根基不稳,和宗门里其他的长老们比起来却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于是刚刚因多年劳苦而升为长老的他们,为了壮大自己的威望名声,就需要立些功绩。
战功,自然是无可厚非的首选。
所以趁着这次由大夏北郡群山莫名消失的一系列发生,南北两地的战火也在此地重燃,三人就以天音宗长老的名义前来军中助战。
在北国联军的军营中翘首以盼了许多时日,他们终于接到了一项任务,便是在今夜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用天音宗的音律秘法使全城活物陷入昏沉无力的状态之中,届时北方诸国提早安排进望尊城的细作便会同时发难,将整个望尊城搅成一锅乱粥,而后潜伏在城外的军队便可里应外合,一举夺城!
可以说,这三人的深度催眠就是这项计划的重中之重,完成得好,不光是天音宗在军中地位会越发崇高,他们三人自己也定会因此大功劳而受到宗门褒赏。
但不料事与愿违,三人不久前尝试对全城覆盖安眠曲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有一股力量进行着顽强的抵抗,让他们的音律影响范围急剧缩小,以至于这三位神合境大高手的施展有效范围,居然被同门的两名小辈毕吉、艾沐给超越了。
这种打脸之事着实让三人感到一阵的气急败坏,便顺着抵抗他们音律的方向查探,才发现是某个蛊术高手放出无数小虫,硬生生将他们的音波给“吃”了。
行踪败露,计划失败,标志着城内大夏势力很可能对北国的这次计划有了反制之策,按照军法三人本该立即抽身撤离才对。却没想到他们那股子生来优越的氏族子弟做派从中作梗,硬是让三人头脑发昏,决定非要严惩施展蛊术之人不可,最后跟着金色小蛊虫一路追赶,这才来到了蚩云娇二女的面前。
也难怪吹箫的会说出这等狠话,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竟敢挑衅他们身为神宗长老的尊严,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换谁都是越想越气,而且越是身份高,就越会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
“有道是杀人留名……”
三人看向蚩云娇的目光越发冰冷,纷纷开口道,
“天音宗长老,琵琶——钟泉!”
“天音宗长老,乐鼓——张义洺!”
“天音宗长老,箫——卢风!”
话音落,三位神合境大高手同时抬手,纷纷提起了各自的乐器。
眼见那三个老家伙以众欺寡,蚩云娇却毫不退惧,反倒是失声笑了下,然后轻轻推了下小女孩道:“幼霏,你去旁边等一会,看姐姐怎么把他们打得跪地求饶。”
蚩云娇的声音丝毫没有压低,反倒像故意说给那三人听见似的。
“狂妄丫头,受死!”
三人哪受得了这个气,当即怒喝一声,直接操演起各自的乐器,音律一起,便是不留后手的杀招。
只听那琵琶弦音一响,整条街突然间就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烟雾,完全看不到两排的屋舍阁楼,同时无数道光影从四面八方向蚩云娇袭去,声势之浩大简直如同千军万马,这番威势,岂不是比笔记艾沐围困女孩的时候强了千百倍不止!
接着咚咚鼓声奏起,整个空间都发生了扭曲、震动,蚩云娇所见之物全部变得错乱无序,一道道音刃也变得行踪莫测,眼前世界像是无数块碎片拼接而成,看得人是头晕目眩,只要片刻,便可使人精神错乱六感失常。
而卢风的箫声也紧随其后,悠远厚重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开来,竟是产生了一圈圈水波状的纹路,那些纹路遍布四周,有的加持在了无数音刃之上,让本就变得诡异莫测的状态更多了几分虚实难定,同时这些波纹还会直接在蚩云娇的身上漾开,每有一圈波纹扩散,空间内就会产生一种无端压力,这种压力来得没有方向,仿佛从各个角度由内向外地挤压,又好似从身体的内部不断向外扩张,如同肉身随着箫声在空间内的动荡,而被无情蹂躏撕扯。
但如此紧迫、突然攻势,站在街道旁观战的小女孩幼霏却是根本看不见的。
就像此前脏孩儿在琴坊无法听见后院老大对战毕吉艾沐的声音一样,此时的小女孩幼霏也根本听不到半点打斗、乐器声音,甚至不仅如此,她连看都根本看不到街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整条街延绵数百丈都被一层白色结界封闭了,里面的一切都被隔绝了。
看不见云娇姐姐揍人的画面,幼霏蹲在一旁撅起小嘴,开始不停地在地面上画圈圈。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小个女孩,见到这种生死攸关的紧张场面却也毫不害怕,而且看上去她并非是年少无知的懵懂,是真的对里面以一敌三的蚩云娇有着绝对的信任。
她坚信自己的云娇姐姐能揍任何人!
嗯……传说中那个圣人老头除外。
幼霏刚在地上画了俩圈,就听一道微弱的破碎声从跟前的街道传来,抬头看去,发现笼罩了整个街道的结节像个气泡似的骤然崩碎。
而恢复了原貌的街道也让小女孩幼霏看清了事情的结果。
幼霏没有丝毫意外,欢欢喜喜地朝着里面脸不红气不喘的蚩云娇跑去,撒娇道:“云娇姐,我刚才都没有看到你揍人,下次可得补给我!”
蚩云娇笑了笑,承诺道:“呵呵好!下次再有这种时候,姐姐先把结界打碎了再打人!”
幼霏欢呼一声,二女就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多看落败的三人一眼。
而在二女离开的地方,三个身影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听着蚩云娇嚣张的言语,却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
直至蚩云娇的身影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地上三人这才敢喘出他们劫后余生的第一口呼吸。
钟泉打着哆嗦,费劲了全部力气才翻了个身,多年傍身的琵琶碎了个稀烂,哪怕那支琵琶是名匠打造,哪怕上面嵌满了象牙珠宝,哪怕它的木料选材千金难求,对此时此刻的钟泉来说都已不再重要了。
因为他的十根手指上面全都没了血肉,剩下的只是十根脆弱得与他的手掌显得格格不入的白骨。
手指上的筋肉已经全被蛊虫吃干抹净了,而且蛊虫只是吃光了他的手指就不再吞噬了,就是要给予他人生最大的侮辱。
他旁边趴着的是张义洺,这位以手鼓为兵器的天音宗神合境长老,却连翻身都做不到,只是浑身颤栗着不断蛄蛹,像是入锅煸炒的美味皮皮虾。
钟泉忍着十指连心的疼想要关切一下张义洺,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因气恼懊悔而颤抖,而是他的两条手臂都消失了,只留下两条浸满了血液的空荡袖子。
弹弦子的没了手指,打鼓的直接没了手臂,那么吹箫的呢?
钟泉连忙看向另一边的卢风,发现后者手脚健全,也没有身体颤抖的状态,但却叩跪在地上,将脸埋进双臂之间,就这么纹丝不动地撅着。
他预感到有些不对,便试着开口询问道:“卢师兄,你……”
他话没说完,卢风就缓缓抬起了头,而他用来吹箫的嘴再也兜不住风了。
卢风的上嘴唇不见了。
三位天音宗长老纷纷在此折戟,而且是三打一输得如此惨烈,不光是他们积攒战功提升威望的美梦就此破灭,甚至很可能还要收到宗门的严惩与世人的嘲笑。
三人顿足捶胸,心头满是悔恨,他们多希望自己没有产生随军助阵建立军功的想法。
然而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是他们身为神宗长老的傲慢毁了自己的前程。
……
城东有上万难民发疯作乱,城南有蚩云娇鲜为人知地收拾了天音宗三位长老,而城西、城北也是不遑多让,纷纷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荡。
城西,大片大片的火光冲天,已然无情摧毁了千家万户。
“救火!快救火!”
“水啊!”
“这里要塌了!快跑啊!”
“别过去,别过去,烟太大了!”
“我孩子还在里面,我的孩子!”
“爷爷……爷爷……”
“……”
火灾的来临,自古以来都是无比恐怖残酷的。
今夜的大火来得遽然,从火势被发现再到所有人跑出门来敲漏了盆喊破了喉咙,它已经烧垮了几十座房屋。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抢险救火的行列当中,一桶接一桶地往火焰上浇水,一群又一群人拿着扫把拼命拍打。
但今夜的火灾就像是有一股驴脾气,无论人们怎样抢救,也都不能把火势减弱一点。
这场火烧得离奇诡异,许多没力气帮忙的老人就在远处看着,说这是他们活了一辈子见过的最难灭的一次火灾。
火势蔓延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众人别无他法,只能迅速撤离,眼睁睁看着这场无法浇灭的大火吃光了一座又一座房屋,摧毁了一个又一个人们耗尽毕生心血才购置来得安身之所。
痛苦的哀嚎响彻天地,焦黑的残垣像是一场噩梦,片刻之间便夺走了数百条鲜活性命。
心灰意冷的人们聚在一处,那烈焰的温度灼烧得他们汗流浃背,但失去家人、失去房屋的痛却让所有人的心都如坠冰窟。
今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在火灾中失去了一切的人们没有答案,或许他们每个人都清楚明白这之后的结果,但却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的晴天霹雳。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火灾带来的悲怆之中时,有一种声音在人群之中传播开来。
有人说这火灾是前不久安龙城那边死去的冤魂对世间抱有怨恨,因此前来索命。
有人说这是上天惩罚,肯定是有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连累了全部人。
有人说是北人偷偷施展了法术,这才让这场火不能被随意扑灭,是北人的过错。
有人说是大夏的气运开始衰落了,皇都的龙威护不了这么远了,乃是国运所致。
这样的声音越传越广,越传越是离谱,尤其是后一种说法,不知怎地,却在人群的流言蜚语中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于是大夏国运衰落之说就逐渐成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中共识。
对!一定是大夏国运开始衰败了!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一大片的群山山脉突然消失?
否则怎么会有北国大举入侵轻松攻占了安龙城?
待将一切联系到一起后,人们心中就更加坐实了国运衰落的说法。
只可怜这些人肉眼凡胎,却是压根没有发现,在这场火灾当中,其实一直有一个人形身影贯穿其中。
而火焰无法扑灭的原因,也正是那个人从中捣鬼!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夜的这场大火会烧毁整个西城之时,在那火势侵袭扩散的最前方,却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生生隔断了火势的去路。
人们看傻了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当有人认出来者的身份后,却都觉得这样的事合情合理了。
“是西序府的府主大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望尊城的西序府府主,朝廷五品大员的罗安。
世人皆知西序府乃是朝廷设立在每座城池的“皇家私塾”,为的是教化各地的世家子弟,保证朝廷的人才培养、输送,但还有一点,则是西序府同时也是朝廷监察各方各地的眼睛,为的就是平衡各地世家与朝廷的势力。
所以西序府内的各个教书先生,都应是所处城池内修为最上层的一些人物。
其中各城池内的西序府府主,也必然是朝廷选中,有着足以力压当地群雄的修为之人。
所以若在寻常时候,此时出现的罗安,就应该是整个望尊城的武道第一人。
“罗大人……”
“罗大人……”
“罗大人……”
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受了火灾的人们更是痛哭流涕,纷纷喊起了罗安的名号,借此宣泄着心中的悲伤。
罗安对外界的声音没有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咫尺的火焰。
“出来吧,别藏了!”
罗安的声音厚重,他压抑着心头怒火,突然间对火焰呵斥一声。
“嘿嘿嘿嘿——”
火焰里面喘出一阵笑声,而后回道,“西序府罗安,还以为你们大夏都是缩头王八呢!”
“找死!”
罗安低喝一声,直接出手,一掌拍出就是毫不留情,将他所在的望尊城毁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他日后会承受来自朝廷的何等压力,所以此时他对火焰中藏身的人已经恨到极点,更何况对方还是越境来犯的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