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废物,是怎么看马车的?”
只听一声训斥陡然响起,然后一个马夫模样的人就从旁边一个酒楼门口被踢到了大街中央。
而在酒楼门前的石阶上,则缓缓走来一个体态宽胖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胖子一身绸缎料子,冠上嵌着冰透宝玉,眉头眼角全是怒意,狠狠瞪着刚刚被自己赏了一脚的马夫。
马夫满脸无奈,哀求道:“老爷您息怒,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他也不觉尴尬,跪在大街上就给自己的老爷磕头求饶。
看热闹的人们聚集了一大群,一个个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马夫受辱的样子,他们乐呵呵地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就连酒楼里那个传菜跑腿的店小二都是忙甩了把汗,趁着喘气儿的机会幸灾乐祸地向门外看去。
胖老爷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你这混账东西,看个马车都看不住,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他骂完了还不忘拿个签子剔牙,把牙缝里的东西狠狠往马夫身上吐去。
做完这些,胖老爷似乎才算是心里痛快了些,挪着步子来到马车前。
马夫见主子不再骂了,除了大松一口气之外,还紧忙跪趴在胖老爷跟前,充当一个人肉脚凳,脸上努力堆出无比恭敬谦卑的笑容。
胖老爷踩着马夫的腰背登上马车,进入门帘前还不忘气骂一声“废物”。
马夫跪到车前头,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赶着马车,就这么地,一场不算热闹的闹剧也消弭在了人潮涌动的繁巷之中。
脏孩儿目睹了全程经过,却对事情的起因一头雾水,他没看出马车有什么不妥,不晓得那马夫为何挨了一顿打骂。
倒是周围行人们的谈笑声给脏孩儿解了惑。
“这安龙城真是越来越乱了!”
“可不是嘛,真不知道为何咱们非得接纳那一大群的难民。”
“你说那帮乡巴佬一下子涌进来,不懂咱们许多方圆规矩也就算了,可是他们短短数日就坏了多少规矩?”
“何止是坏了规矩啊,他们鸡鸣狗盗什么不干?”
“说的是啊,光是这三天内,就听了不下二三十起偷盗案子,哎,真是可怕啊!”
“谁能想到那群土包子连喂马的饲料都偷,这不又害得人家马夫白白挨了主家的打么,嘿嘿!”
“真不知道那些难民在山野时候都是吃什么长大的,不光偷畜生的饲料,听说他们连肥料都偷呢!”
“哎,总之咱们安龙城诸位就好好看管好自身财物吧,可别给那些难民钻了空子!”
“……”
脏孩儿听着路人们议论纷纷,觉得有一些地方十分违和别扭,但却又理不清具体是哪里违和哪里别扭。
他不顾周围警惕厌恶的目光,继续往前走着,没有个目的地,显得漫无目的。
也不知在这迷宫一样偌大的安龙城内拐了几个弯,转了几条巷,只是走得夜色更浓人迹渐稀。
咕噜噜——
突然间,脏孩儿惊觉自己的肚子发出一阵响声,紧接着才意识到某种莫名空虚匮乏的感觉顺着他的胃部传至全身。
他甚至有些惊讶,不懂得好好地肚子怎么会叫?
至少在今日之前,他不了解什么是饿。
因为过往十年来都有鸠佬给脏孩儿准备饭菜,并且一日三餐都催着赶着叫他来吃,所以脏孩儿从未体验过饿肚子的感觉,甚至对吃东西这件事还有点小抵触。
可是现在刚刚离开村子不久,鸠佬的重要性便在这次饥饿的体验中凸显了出来。
脏孩儿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嘟囔着:“好难受啊,怎么没力气了?”
腹内空虚的感觉居然如此痛苦,脏孩儿再走不了几步便顺着一处墙根瘫坐下来,然后环顾四周想要看看哪里有吃的。
结果吃的没发现,却一回头,看到了巷子黑暗处正有三个身影注视着自己。
“你们看我干嘛?”
脏孩儿话音刚落,那三道身影竟直接冲了过来。
“你们……”
他还想再问,迎来的却是一颗拳头。
脏孩儿比那三人矮小很多,再加上腹中饥饿难耐,甚至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能尽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拳打脚踢。
那三人打了片刻,见脏孩儿果真没有半点还手余力,这才缓缓停手,并对已经快要昏迷的脏孩儿放狠话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家伙,不知道这条街是我们仨地盘?”
“下次再敢来这条街上要饭,我们打死你!”
“呸!这次算是给你小子紧紧皮长长记性,快滚出这条街!”
原来,此时在黑暗中钻出来的,是常驻在这条街的三个乞丐,以为脏孩儿不懂规矩闯入别人地盘来要饭了。
也就是说,整条街的剩菜剩饭、钱财施舍,都只能是这三个乞丐的。
脏孩儿这顿打挨得可真冤。
被打得半昏不醒的脏孩儿被三乞丐随便抛在了另条街边,任由他自生自灭,听天由命了。
不过说来侥幸的是,那三乞丐并没抢劫脏孩儿的包袱,毕竟脏孩儿看着比他们还脏还臭,他们也懒得动手,由此便保下了鸠佬留给他的信件和欠条。
本来有过露宿野外的经验,可现在脏孩儿又是伤痛又是饥饿的,就有些难以抵御夜晚的寒冷了。
然而正当脏孩儿困苦艰难之际,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厚重的东西压在了他身上。
片刻后,那覆盖了全身的厚重感开始转变成温暖困倦。
脏孩儿就借着这份不知何处而来的温暖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