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笼罩着红喜轿。
轿子跟着棺材,一路朝着山上走去,那里埋着棺材的主人——
汪家三公子。
杨晚凝坐在轿子中,垂着眼,泪水将脸上的妆粉糊作一团。
她不断嗫嚅道:“我是棵桃,我生长在桃林里,将来会有人吃到我结的桃子,会有人再把桃核种下,培出更多的桃树,我只要好好长大就好……”
抽噎声被压在诡异的喜乐声中。
队伍正往桃山去。
桃山有座地宫,乃汪家人死后居所。
汪夫人打算在地宫殿内,让三公子和杨晚凝成婚。
子时还未到。
虞秧同谢迟走在漆黑的地道中。
不多时。
谢迟推开一道石门。
一行人进到了亮如白昼的地宫内殿。
只见殿内八方立着八座华镫族的青铜烛龙灯,而最中央是上百的人形古俑,那些古俑栩栩如生,此刻齐齐对着殿上的空座站着。
穆良朝震惊道:“这……这是汪家地宫?”
他又看向虞秧,“小姐怎么知道通往此地宫的密道?”
虞秧也是被震撼到了。
她其实是用了破土符。
此番来桃山,她用了张诸事皆宜符,到了这里后,她莫名想用破土符,然后她就用了。
结果就看到了几块极其吸引她的石头,并发现了那堆石头下藏着洞口和通道。
之后,他们就进到了这地宫。
虞秧说:“许是,什么东西指引我。”
她朝前走了两步,又不是很敢靠近那些跟真人似的古俑,便道:“这里真的是汪家地宫吗?”
兰在野说:“这片桃山早年前是钟家的,这桃镇起源于三桃匠,三姓分别是钟、向、汪,只是钟家销声匿迹了,所以汪家成了老大,说不得这地宫是钟家先祖建的。汪家应当只用到了外围宫殿。”
谢迟一直看着那些古俑。
兰在野继续说:“很多大户都会在古地宫上再建地宫,我听说,皇陵好像也是在一座古地宫上头再建的。”
这个他也不确定真假。
但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是听老一辈说过这事。
说是很早年前,望龙山有龙腾空,愤而降雷千道劈望龙山,而望龙山就是皇陵所在,所以老一辈都说那里有古地宫。
九秋茫然。
“这么大的地宫,葬的谁啊?”
谢迟沉默了一会,说:“先找找看有没有能出殿的机关。”
他们当下最要紧的是救人。
虞秧看向谢迟,就见谢迟走到殿门旁摸索机关。
她若有所思——
谢迟不喜欢这里。
正当此时,外头似乎有些许声响传进来。
“小心点,把三公子放这里。”
这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虞秧很快留意到靠墙处有几个巴掌大小的孔洞。
她走了过去,只见圆形孔洞上头被一种白色壳类覆盖,叫人惊讶的是,那白壳能让他们清晰看到外头场景,还能听到外头声音。
虞秧试着大叫了声。
“喂!”
众人齐哆嗦着回头。
却见殿外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
虞秧眼一亮。
“殿里能看到外头,外头看不到里头,也听不到里头的声音!”
好神奇的壳。
几人各贴了个壳朝外看去。
外殿里。
几个汪家下人把棺材放在了殿门前。
铺了红毯的墓道上,一身华裳的妇人红着眼走向棺材,她的手落在棺材上,神色忧伤。
“睿儿,娘来给你证婚了,娘让大师算过了,这杨家孩子八字和你匹配,娘会把她制成厉鬼,那样你在下头就不会被欺负了。”
“别怕啊,再过会就好。”
那温柔的声音传进殿内。
兰在野“呸”了声。
九秋也没好气地说:“那么心疼儿子,干脆自个化厉鬼下去呗。”
穆良朝神色凝重道:“这汪夫人还真打算今夜里就杀死杨姑娘。”
汪家家大业大,所以他们打探消息倒也不难。
这位汪夫人的幼子汪三公子自幼孱弱,深受汪夫人怜惜,汪三公子去世后,汪夫人连续做了三日的噩梦,梦里皆是幼子因着病弱在阴间被欺压的场景。
汪夫人为此白了大半头发。
她去求神问佛,最后得了这结阴亲的法子——
只要使女方成为厉鬼,再让此女被男方所控,男方就等于拥有了一只可以为其而死还为其挡灾的厉鬼。
就这样,汪夫人疯了一般要促成这桩阴亲。
且她一日都等不了。
其他人家顾忌上头,通常都是兄弟代娶妻,而后隔一段时日了再让阴妻亡。
汪夫人却换了法子。
她在汪家准备了个假的‘杨晚凝’,并要让真的‘杨晚凝’死在成亲这日。
所以汪夫人来了汪家地宫,还带出了她儿子的棺椁,等杨晚凝拜完堂,她就要把杨晚凝封进儿子的棺椁里。
虞秧他们也是问了老一辈,才知晓这养厉鬼结阴亲的法子,从而猜测汪夫人会来地宫,且向夫子应当也在此处。
他们要当面抓住汪家结阴亲,那样汪家、御典阁阁主都没法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虞秧用破土符看到了地道的存在,意外进到了地宫内部。
虞秧说:“养厉鬼……这汪夫人留着向夫子,怕不是要当杨晚凝的面杀了向夫子,增加杨晚凝的怨气。”
兰在野:“有理!”
九秋:“畜生!”
穆良朝也是紧皱眉头,眸中有怒火在。
就在几人看着的时候,谢迟温声道:“找到了。”
虞秧等人转过头,就见谢迟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上方的王座旁,并道:“机关在此座上。”
空气有些阴凉。
虞秧莫名觉得那些古俑似乎都在抬头,隐约有声音在回荡。
“坐……坐……”
穆良朝几人齐齐僵硬。
兰在野的牙齿打颤。
“你们、你们有听见吗?”
九秋哆哆嗦嗦取出剑,挡在虞秧跟前,“我是真怕鬼,小姐,你别怕,我……我……不怕。”
谢迟站在座位旁,微微皱眉。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突然抬起一掌,拍断了那雕刻诸多异兽的王座靠背。
咔嚓一声。
伴着他的一声清泠泠的“不坐”,莫名幼稚又滑稽。
那喊着“坐”的吟诵竟然真就停了。
殿内安静了片刻。
竟传来机关转向的响声。
古俑齐齐转过身,对着门口虞秧所在的方向。
“坐……坐……”
?
虞秧拧眉,拔出了腰后的大骨棒,喊道:“转回去!再看敲碎你们!”
殿内又安静了。
不多时,又是机关声响,古俑乖顺转了回去,并对着左侧墙壁面壁。
穆良朝三人:……突然就不是很怕了呢。
这一插曲过去。
外头的喜乐声也近了。